第十六章 巫师死(留影)
一到侯府门前,我勒住马头。
琼璧已迎了出来。
我跳下马,对她说:“马上的人交给你,她逃,你死。”
琼璧领命,让人七手八脚地将卿颜抬进府中。随后琼璧凑近,在我耳边低声道:“程大人已在大堂,久候多时了。”
我闻言一笑,径自走入大堂。
程律仑果然等在那里。见我走入,连忙施礼。
我阻止他,开口便问:“程大人,事情都办妥了?”
他此时反倒平静得很:“侯爷,小臣将人放了。”
“放了?”我冷冷看了他一眼,“这么说,你是做好了觉悟才来见我的?”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闻言,冷笑:“杀了州牧?此时,邵王不是还得分出兵力来凉州抓拿我?你是州牧,怎么连起码的‘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都不会?”
“那侯爷懂么?”他带着嘲讽反问道。
我想了想,施施然道:“不杀州牧,就是懂了。”
“侯爷不杀小臣?”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州牧无罪,我何必杀你?”我负手而立。
他闻言脸上血色尽失:“那些人……”
“当然是平安送到陵息那里了。”我对他睥睨一笑。
他面容沉痛:“侯爷就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我打断他的话,冷冷一笑,“紫家的人,不是正在你府上?你若心中不服,我随时洗干净脖子等着。”
他神色一凝:“侯爷要与反贼同流合污么?”
我放声一笑:“我杀人,就是与人合谋?程州牧,你这是哪门子的道理?照你这种说法,我岂不是三年前就开始造反?”
他有些不信地看着我,试探道:“侯爷帮的是君上?”
“帮璟璜?”我忍无可忍地大笑了起来,“他是凭什么,要我帮他?”
程律仑愕然,喃喃道:“侯爷毕竟是君上的臣子。”
我用手背覆住额头,挑起眼看着程律仑:“谁说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程律仑理所当然道。
“三年前,前凉州侯爷关莫非与外寇勾结,险些打开九州的门户。若不是我在海上布起迷阵,使外寇无法入内,然后带着琼璧杀入关莫非住的地方,果断取了关莫非的脑袋,以璟璜和姓紫的那个小子那种乌龟爬的速度赶来凉州,凉州早没了。甚至可以说,如今九州当王的人是谁,都不可而知。”我冷哼一声。
“君上不是封了个侯爷给你当么?”程律仑道。
我横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坐凉州侯爷的位子,理所当然,还需要他来封赏?”
“小臣听说,侯爷算得上是君上的救命恩人。”程律仑似是想起什么,道。
璟璜也就御驾亲征过那一回,我想救他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姓紫的小子过于卤莽,陷入困境,璟璜也没能沉得住气,自己跑去送死。我赶过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倒在地上。璟璜身上还插着一枝白翎箭,样子真够狼狈的。幸好当时风向对了,我令我带去的手下将所有药粉扬出,才施成幻术。
那一役,除了被带出来的璟璜和紫歈外,包括紫歈带去的所剩下的王师和外寇派出的那支军队的所有人,无一生还。
那些中了幻术的人,只认得自己。除了自己外的人,全部都是敌人,一直疯狂地挥着刀剑砍杀,直到自己被其他人杀死。
所以,自那以后,那块土地被称为“修罗场”。
我略略扫了程律仑一眼:“我可不是璟璜的救命恩人。只要我这边的事,他别管,我完全可以与他相安无事。不就是上次筠竺多杀了几个人,有必要大惊小怪地让姓紫的小子特地跑来凉州么?”
程律仑闻言温然一笑:“君上又不是针对侯爷而来。”
我不由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他一味称是。
我用手支着腮,想了想,缓缓道:“此后,尚倾吾千里寻母,紫歈蒿里山救人,神奈奉命杀人,玉秋惊擅自放箭,最后筠竺遇刺被杀。什么人都往凉州赶,当我凉州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程律仑垂着双臂,低头道:“筠竺的事,是小臣的失职。”
我懒洋洋地摇了摇头:“你失职的,岂止是这些事?我现在也就要求那些乱七八遭的人,别来骚扰我。姓紫的那家人,你让他们快点走。我的凉州,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每个人都虎视眈眈的,算什么?你顺便要他们告诉璟璜,九州有的是烦心事,不要没事找事来管凉州。否则,我会如他所愿,跟其他人联手拉他下台。”
程律仑叹了口气,道了声“是”。
我没再多说,让琼璧送他出府。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
绿杯红袖称重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
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这是离侯府城东一里的双秋亭,我盘膝坐在亭中的石板上。舍去亭中原有的石桌石凳,反倒多了几分惬意。
此时琼璧疾步而来,将我从惬意中拉回。
“侯爷。”她仍是面无表情,但话语中多了分急迫。
我站起身,弹去身上的灰尘,不急不缓道:“何事?”
“陵息,死了。”她压低着声音,周围的气氛却因此凝重了一分。
“你动的手?”我漫不经心地问。
琼璧看了我一眼,漠然道:“不是。他是被自己制的蛊,吞噬了。”
我闻言慢慢抬起眼,放入了一些疑惑:“他与蛊为伍半生,最后竟落到这样的下场,还真有些奇了。”
琼璧想了想,有些慎重道:“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难得见琼璧如此郑重其事,我也不禁上了心,一哂:“那我们一起去看看情况。”
陵息住的地方离双秋亭不远,我和琼璧步行过去也就一柱香的时间。
他常年与蛊毒打交道,为人又有些孤僻,所以住的地方偏僻,人烟罕至。
我推门进去,里面一片狼籍,不过都是陵息因蛊毒发作痛苦得在屋里打翻造成的。
此时,他仰面躺在床上,脑袋搁在床沿边上,一双瞪大的眼直愣愣地对着门口。人早已失去气息,七窍流血,全身浮肿。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道:“死得这么痛苦,是金蚕蛊。”
“金蚕蛊是以十二式毒虫相互吞噬后的余虫焙干磨末而成的蛊,他不会自己给自己下这种蛊的。”琼璧道。
“应该是害人反害己。”我一哂,“他想害与他一起喝茶的人,结果自己喝的茶让人调了包。”我边说,边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
“这里只有一个杯子。”琼璧道。
“那个人,把杯子带走了。”我道。
“为何特地带走杯子?”
我看了她一眼:“我又不是凶手,怎么会知道?”
想了想,我突然不经意道:“琼璧,今日若不是恰巧来此,我想陵息的尸体说不定腐坏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你怎么突然想来陵息这里?”
琼璧眼中闪过一道惊诧的光,仍是面无表情:“不是侯爷托人让我来陵息这边,取药粉的么?”
我闻言暗自一惊,忙问:“你还记得那个捎信的人,是何模样?”
“他一直低着头,我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他一身小厮的装扮,没什么明显的特征。侯爷自己派来的人,都不知道么?”琼璧道。
我冷笑一下:“我根本没让人给你带什么口信,更不会向陵息要什么药粉。你也不想想,以前我何时向他要过?”
“侯爷经常送生人给陵息制蛊,我以为……”
“将生人送给他,我就得找他索要东西么?”我不由白了她一眼,“我看那些人不顺眼,正好他又需要,可以让我眼不见为净。”
“侯爷还真会顺水推舟。”她道。
我想了想,问:“卿颜这几日,可安分?”
“我每日都给她喂软骨散,她动弹不得的。”琼璧答道。
我不由沉吟,得去问问程律仑看看。
如今,他家中的那些不速之客,嫌疑最是大。
当然,还有可能是外面的野猫,已经跑来凉州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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