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话重逢(留影)
“铺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万钟,胡言乱语成时用。大纲来都是哄,说英雄是英雄?五眼鸡岐山鸣凤,两头蛇南阳卧龙,三角猫滑水非熊!”
我冷着脸,听着戏子将曲子唱完。
抬头看了一眼秋日的太阳,仍觉得有些刺眼。
女祭师琼璧将方才的戏子领到我的面前,戏子极畏敬地看了我一眼,跪爬到我的脚下,头磕得“砰砰”直响。
过了好一会,我收回看着天际的目光,问道:“这曲子,谁教你的?”
“回侯爷,是小人的师父。”戏子边磕头,边答。
我眉目不动地笑了一下:“那你师父人呢?”
“小人的师父上个月已经去世了。”戏子带着哽咽道。
我“哦”了一声:“琼璧,连同那十四个奴隶一起,将人押到陵息那去。”
琼璧一贯的面无表情:“陵息会将这些人都制成采生蛊。”
那戏子闻言脸色煞白,竟委身昏死过去。
所谓“采生”,便是残杀生人,将其尸体彩画成邪鬼的样子,制成尸蛊。每逢祭神之际,巫师会借机向乡民索取钱财。
别处的人不一定知道,但凉州的人一听就明白了。
我踢了踢那个动弹不得的戏子,笑了笑:“真是不识趣,我当上凉州的侯爷都三年有余了,还没给我安分下来。”
琼璧眉目不动道:“三年来,这类人侯爷杀了没有一万,也有九千了。”
“便宜了陵息那个巫师。”我冷哼一声,“这三年来,他吞下了不少的银子,找机会,给他松松牙,让他吐出来一些。”
“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是州牧程律仑。”琼璧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认识她这么久了,她除了这样的面无表情外,真的从没见过她的脸上出现过别的表情。别说笑了,连眉头也从未见她皱过一下。
我盯着她看了片刻,眉头微微一皱:“每一次我处置犯人,他总会出来阻止我。”
我话才落,已有人前来通报:“启禀侯爷,程大人求见。”
说曹操,曹操就到。
我不由敛容,道:“带他进来。”
不多时,程律仑走入。
他向我施完礼后,站起身,看了一眼躺在一旁的戏子,眉头一皱:“侯爷,这件事,还有那批奴隶的事,不需要解释一下么?”
我眼睛向上一挑:“说了多少遍了,杀鸡儆猴。程州牧,你记性可真不好。”
“记性不好的人,是侯爷。”程律仑生生回了一句,“这已经不是杀鸡儆猴了,而是赶尽杀绝。”
我怒极反笑:“程州牧可真是爱民如子,既然如此,就请程州牧护送这名戏子和那十四名奴隶到陵息那去,不得有误!另外,掘开这戏子师父的坟,鞭尸三日。”
“你……”程律仑闻言暗暗紧了紧拳头,欲言还止。
我抿着嘴带着七分阴鸷枭戾的气势:“我是凉州的侯爷。”
程律仑深深吸了口气,领着那名戏子拂袖而去。
琼璧望着程律仑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待他从这座鸣凰酒楼出后,她才面无表情地问:“侯爷对程州牧,格外优容。以侯爷的脾气,程州牧能活到此时,真不能不说是种奇迹。”
我抬起眼看着她:“琼璧,程律仑并不是短命的面相。不过,如果我要他死,他自然长命不了。”
“侯爷毕竟是侯爷。”琼璧面无表情地说着这话,感觉甚是怪异。
我什么话也没说,抬头望天。
却在此时,天空中忽然金光一闪,正中鸣凰楼的琉璃屋顶,迸发出一声裂响,引来一阵骚动。
在众人的惊呼中,琼璧掠出,但一掠即回。手中已多了一枝金色的翎箭,箭上缚有帛书。
我接过琼璧递来的帛书,抖开一看:蒿里山巅,别后再叙。——卿颜拜上。
还真是惜字如金,连个抬头也没有。
她就那么肯定,这信我能收到并前往赴约?
我阖上眼,将手中的信一捏,然后睁开眼,对琼璧道:“你带着其他人先回府,我还有事要办。”
琼璧也不多言,领着人鱼贯而出。
我紧跟着他们后面出了鸣凰楼,跨上门外的骅骝,沿宸州大道策马狂奔,风沙呼啸着刮到脸上。
我一口气奔出五十里,来到蒿里山山脚。
抬头望了一眼高耸入云霄的蒿里山,眼神不觉一凝。
那个卿颜,还真会为难人。
山巅?
我又不像她,轻功一施,几个跳跃便能登上山顶。
我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红日,漠无表情。
却在此时,一声娇喝:“留影!”
我闻声回身,一剑迎面刺来。
轻微的裂帛声,我一动不动站定,微微一笑:“我的衣服都破了,卿颜。”
有人随着我的话,委身倒地。
我脚下的土地,渐渐被鲜血染红。
卿颜垂下眼,看了一眼倒在我脚下的人:“有人要杀你。”
我微微一笑:“我是残暴嗜血的女侯爷,自然有很多人想杀我。”
我踩过那具尸体,走了过去:“你出手再快点就好了,这可是我很喜欢的一件衣服。”
她闻言一笑,傲而不嚣:“你是九州侯爷之一,还在意一件衣裳不成?”
我微微一怔,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总不会又要我千里迢迢,漂洋过海去给某个侯爷世子的宅砥摆阵设局吧?”
“你还记得公输言麒?”她道,“那么,对玉秋惊应该也有印象吧?”
“玉……”我垂下眉,想了想,道,“不记得了。”
“玉家不记得,萧郎总还没忘吧?”她呵出一口气,淡淡道。
“萧酉昊?”我扬了扬眉,“记得,汾州之前的那个侯爷,已经死了。”
她闻言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萧郎最后选择的,还是玉家。”
我冷着脸:“那又与我何干?”
她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连萧郎送给你的衣裳都如此在意,又怎会不尊重他最后的心愿?”
我不由冷笑:“我是九州的侯爷之一,又怎会真的在意一件衣裳?”
她闻言神色凝了凝,改口问:“对于当下九州的局势,你如何看?”
我嗤笑一下:“一群跳梁小丑和另一群自以为是的伪君子。”
她听出我言下之意,神色漠然问:“你打算袖手旁观?”
我傲然一笑:“我是为了自己才做凉州的侯爷,不为邵王,不为玉家,更不会为玉秋惊。”
她慢慢看了我一眼,仍是傲而不嚣:“我劝你还是三思为好。”
我回视着她,目光一寒:“卿颜,你做别人的影子做惯了,而我不会习惯——永远。”
她垂下眼帘,仗剑而立:“看样子,这话是谈不下去了。那我只好先把你带走,让你跟其他人慢慢谈。”
我轻笑一声:“你倒是会欺负人,明知道我不会武功。”
她二话不说,伸手过来抓我,竟扑了个空,不觉失声道:“幻术?!”
我趁她不备,抓伤了她的手背。
她用另一只手捂住那伤了的手背,跃后一丈,终于支撑不住,重重摔倒在地。
我看着倒地的卿颜,不由叹了口气:“忘了告诉你,幻术除了可以依靠阵形施展外,也可以用药物。我身上有的是药物。”
她神情一恍,昏死过去。看样子,我刚才注入她手背的迷药起作用了。
我将昏迷的她扶上骅骝,回身奔回五十里外的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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