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夜傍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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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谋帛锡(公输言麒)

雪色映着月色照进屋中,雪白一片。

这个夜晚异常的安静,不安在心中蠢蠢欲动。

我推开窗,望着窗外的雪景。

突然,有条人影自不远处的花园里一闪而过。

我立即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花园深处,梅花林已开始有了幽香,随风而来,馥郁阵阵。

我藏在树后,借着月光我认出方才的那条人影,是琅缳。

这丫头近日来都有些神秘兮兮的,不知在搞什么鬼。

此刻,她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株梅树下,看样子似是在等人。

这么冷的天,竟有人可以让她做到如此地步,我不觉有了兴趣。

不多时,有人乘夜色而来。

那是个着玄衣的女子,年纪比琅缳长不了多少。

琅缳看见她有些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那女子朝她温然一笑:“久等了吧?”

琅缳竟然摇了摇头。

真是奇怪,平常都是别人等她的,何时轮到她等别人?而且从刚才到现在差不多有一柱香的时间,她竟没有生气。

这女子,连我这个当哥哥的都开始有些佩服她了。

就在前几日,她约人到湖边赏雪。州牧陈敬舟的千金陈侑芳就比她晚到了一会,她就命人将陈侑芳丢入湖中。那么冷的天,莫说是陈侑芳那样柔弱的小姐,即使是身体强健的大汉在湖中浸上一个时辰,也会感染风寒。

陈敬舟为此事心里不是很痛快,我只得亲自带上礼物登门代她赔礼道歉。

显然,这丫头是故意想要我为难才做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念及此,我不由暗自苦笑。

女子朝四下里看了看,道:“我听闻你父亲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琅缳闻言有些生气:“好什么好?不被言麒那混蛋气得吐血就已经不错了。”

“哦?”女子有些意外。

琅缳狠狠地数落着我的不是,说我不顾手足之情,杀兄轼弟,将父亲气出病来。且在父亲病了这么长时间里,人是有到了那个地方去请安,却从未去看父亲一眼。

末了,还极气愤地痛骂我表里不一,骂离岛的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我是个伪君子。

我闻言心里都没什么感觉了。她几乎每次见到我都是这样骂的,我听得都麻木了。

女子劝慰了她几句,然后沉吟一下,问道:“你可认得郄峰的郄铅素?”

琅缳冷哼一声:“那个女土匪,我怎么可能认得?怎么?她抢了你东西了?”

“女土匪?她是雇佣兵。”女子笑了笑,随即神色一正,“我想雇她。”

琅缳道:“那你就去雇她,干吗跑来告诉我?”

“她不让我雇。”女子笑着摇了摇头,“我在她那里吃了闭门羹,被她用一把大刀给赶了出来。”

“哈?”琅缳不由意外地瞪大眼,“有人雇她,她还不干?她不过是区区的一个雇佣兵,嚣张什么?”

“她说再也不想跟帝都的人有任何瓜葛,尤其是不想跟玉褚有关的人打交道。”女子有些无奈,“看样子,她对玉褚的怨恨,还不是一般的重。”

琅缳不屑地扬了扬眉:“又不是只有她一个雇佣兵,为什么非得找她?”

“自然是找她比其他人胜算高很多。”

“你告诉我这些,是要我代你雇她?”

女子微微一笑:“正是。”

琅缳不由拔高声音:“什么?你要我堂堂离岛公主跑到土匪窝里,去请土匪出山?”

“上次,她行刺公输言麒,不是失败了吗?”女子柔声道,“那这次,你就再给她一次机会,可好?”

琅缳闻言目瞪口呆,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喊出来:“你要我请人杀言麒!?”

女子看了琅缳一眼,问:“有何不妥?”

“绝对不妥!”琅缳断然道,“言麒这个人,再怎么坏,我也不能找人来杀他!不管怎样,他还是我哥!”

“你能念及手足之情,他可会?”女子嗤笑道。

琅缳有了一丝的挣扎,然后定然道:“我从小最讨厌的人,就是他了。所以,如果我跟他做出同样的事,那么,我自己不是也变得讨厌?这事,我不做!”

女子闻言又是一笑:“果然跟我猜的一样。我就说嘛,歈哥那个人怎么可能会让哪个女子为他死心踏地?算了,我还以为你会是我未来的嫂子,原来我嫂子是别人。”

琅缳连忙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娘亲对未来媳妇的要求很高,又岂会让一个乱臣贼子做紫家的媳妇?我让你大义灭亲,是想给你将来指条明路,证明自己不同流合污。”女子叹了口气,“如今看来,算了。反正你也做不来,我又何必强人所难?总有人会为我做这事的,况且感情用事本来就很容易误事。”

“你说本宫做不来?”琅缳明显被她激到了,意气用事道,“那本宫就做给你看!事成之后,你就知道本宫到底做不做得来!哼!”

女子微微斜了琅缳一眼,淡淡含笑:“等你做到后,估计这次的争斗也该结束了。到时候,一切都晚了。这一辈子,我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拖我后腿。”

“拖后腿?你竟然说本宫会拖你后腿?”琅缳怒气冲冲,“好!你给本宫等着!本宫立即就去找那个女土匪,命令她把言麒那个混蛋杀了!”

说着,琅缳已然拂袖而去。

空寂的夜晚,那女子立于梅林之中轻轻微笑,俨然从墓穴里爬出的幽魂。

我正打算悄然离开,女子却突然开口:“早闻公输言麒性洁誉高,人都来了,怎么不肯出面一见?再怎么说,我也是远道而来。你如此待客之道,不是于礼不合?”

我微微一怔,从梅树后走出,微作一揖:“紫倓紫姑娘。”

她没有看我,只是盯着琅缳离去的方向,径自柔声笑道:“你妹妹跟我歈哥的个性有些相似,都很经不起激,总要旁人为他们操心。”

我笑了笑:“如果让他俩相处,岂不是极易吵起来?”

“女子对自己喜欢的人,通常都会比较宽容。”她道。

“但这宽容总是有时限的。久了,就会变得斤斤计较起来。”我接口道。

她闻言看了我一眼:“你似乎不想让你妹妹跟我歈哥在一起。”

我低眉一笑:“我早已为她选好良人,不劳紫姑娘费心。”

“何必客气?我也是想早日将我歈哥托付他人。为他操心这么多年了,该是时候换其他人为他操心。”她温然一笑。

“琅缳那丫头不让别人照顾就不错了,哪还能照顾别人?”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她微微吊起眼睛看着我:“因为我跟你妹妹开了个玩笑,所以你总是找借口推托。这样未免显得小气。”

我叹出一口气:“我还不至大方到将自己的项上人头拱手赠人。”

“如果是认真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让你知道?”她笑道。

我不由也笑了笑:“可是,有人会当真的。”

“你如果连自卫的本事都没有的话,那岂不说明我眼光太差?”她柔声道,“歈哥是璟璜的‘帛锡’,而我要当你的‘帛锡’。”

我轻轻一笑:“你就那么想跟你哥哥抢?很不厚道。”

她“咯咯”笑着:“你厚道,就不要跟璟璜抢啊!全九州最没资格说我的人,就是你了。”

“此言差矣!我跟他又不是兄弟。”我细长着眼,款款道,“他的兄弟都在跟他抢了,所以,全九州最没资格说你的人还不是我。”

她沉吟一下,认真地看着我:“提起这事,我劝你还是得小心提防那个人。”

我神色也不由一沉:“这点,我很清楚。”

沉默一阵,她突然问道:“总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丫头,今日怎么没见着?”

我笑道:“我让神奈出去外面散散心,她现下不在离岛。”

她皮里阳秋地一笑:“散心?果然是心思单纯的人,真教人羡慕。”

我扬声一笑:“如果你也如神奈那样的话,我会头疼的。”

她朝我凑近一步,眼睛直直盯着我的脸,慢悠悠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提起她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比较不会那么假仁假义。”

我神情不由一滞,随即一笑:“没有。”

“那我现在跟你说了。”她微微扬起眉,带着一丝挑衅。

我垂下眼,微笑:“你想我说什么?”

她抿嘴一笑:“我就想听你说这句话。不愧是我看中的。跟你合作,我有信心不输给任何人。”

我心里暗自一笑。

这个貌似温和的人,实则无比傲慢自大,又不肯服输。

她偏着头看着空中的月,想了想,低声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有我在,那个人,其实——是人的话,总会有弱点的。”

我不辨喜忧地一笑,这话听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

慢慢地,我抬起眼,道:“我不是在担心,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帮我。”

“帮你?”她不由“咯咯”笑了起来,“应该是你在帮我才对,或者说我们是在互相帮助。你呢,别总顾着你的离岛,偶尔也做点不是权欲、天下那么大的事,女子是很容易感觉寂寞的。如果不能时不时地安慰她,心会远的。”

我闻言看了她一眼,道:“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说话乱七八糟的,没有重点?”

她又是一笑:“经常有人说我说话乱七八糟,可是每次到最后他们往往会发现,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是重点。”

我闻言“哈哈”一笑:“如此说来,我得好好听取你这未来‘帛锡’的建议。”

她柔声着说:“如果未来的邵王想成为一代名主,这是必然的。”

我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娘亲如果知道你如此胡闹……”

“她说不定会杀了我。”她低声道,“在我杀死她之前。”

我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了然。

像我们这类的人,如果哪日过上寻常的生活,也许,该说那是一种奇迹。友情,爱情,甚至连亲情对我们而言,永远都只是奢侈品。我们的心,逐日地变成怪物。

因为,我们还要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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