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夜傍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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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搏弈对(公输言麒)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真的放弃挣扎一般,任由郄铅素将我押送到郄峰软禁。外界的一切我不再过问,完全听之任之。

裢不久也来到离岛,白是想让他坐镇离岛,免得我会轻举妄动。

这对裢而言,也不见得是件坏事。郄铅素在离岛,裢对此很难抗拒。而裢在的离岛,郄铅素多少也会有所忌惮。饶是她再如何强悍的一个女子,裢仍是她所中意的男子。即使她嘴上说得再洒脱,也绝不可能全然不在意裢的处境。

白的心计之重,由此可见一斑。

我暗暗叹了口气,与施明然继续对羿。

他黑子一落,已成小飞。

我微微一笑:“明然,你的棋艺确实胜我一筹。”

他回之以微笑:“言麒,你心思并不在此,自然无法赢我。”

我闻言笑出声来,挑眉反问:“那你觉得,我的心思存在何处?”

他低下眼,手中把弄着棋子,低低一笑:“只怕眼前这小小的棋局,还入不了你的眼。”

我默认地笑了一下。

对于自己的野心,我从不想刻意去隐瞒起来。

过了一会,明然抬起眼来直直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总是逞强的话,幸福会被吓跑的。”

“幸福?”我带着一丝嘲笑,“对我而言,那样美丽的东西太过耀眼了,也太过虚幻了。”

“对你而言,也许没有任何东西比权力来得更真实安全了。只是,追求着无上权力的人到了最后都会因孤独而枯萎吧!”他似有似无地看了我一眼,感慨道,“高处不胜寒。”

我不无讽刺地笑了一下:“难道像你这样窝在郄峰,就叫幸福?空有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你不觉得委屈?”

“人各有志,对我而言,这样就足够了。”他轻笑一下,“起码,我比你幸福。”

我有些受不了地呼出了一口气:“屈居于郄铅素手下,这就是你所谓的幸福?”

“你是不是仍希望我去帮你?”他看着我,反问道。

我定定颔首:“我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真那么中意郄铅素的话,为何这么多年,都无法一得芳心?

这一点,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如果是因为地位的关系,以明然的本事,随时可以使自己扶摇直上。郄铅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寨之主。

他看了我一眼,莫名地带着一丝悲悯,轻轻叹出一口气:“言麒,你还是不明白。”

那样的眼神,让我觉得很是刺目,仿佛我真如他所言的无知。

他的话,我未必全然不能明白。只是,我更想摆脱羁绊,拨开云霄,直冲天际。

我正是为此而不择手段,残忍着。

“那么……”他顿了顿,呼出一口气,突兀而轻轻地说,“言麒,让神奈去死吧!”

那样云淡风轻的话语,让我听得心惊。仿佛突然炸开的雷,在脑中、心中震得“嗡嗡”直响。

我看见映在他瞳孔里自己莫名震惊的脸。

他有些似笑非笑起来:“这话说得很冒昧么?我还以为你已经想好了。”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地反问了一句:“难道不是这样么?反正你并不在意她。”

我闻言怔了怔,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厉害。

明然仍是方才那样的神情,似乎并不觉得有任何意外。

感到意外的那个人,是我!

我都做到这份上了,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要让神奈去死。

我从来都没想过,我的安排,会让神奈去死!

一次都没有!

我知道我的安排会很危险,但没有真的想过会危险到害她性命的程度。

因为,神奈一次也没有令我失望过。

原来,我竟是如此相信着。不仅仅是对我自己,还有对神奈。

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相信别人了,可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相信了神奈这么多年。

真是太好笑了!

我只吃神奈做的菜,那就是相信啊!

我却一直浑然不觉。

原来,我竟是可以将自己的性命都托付给她的。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么?我怎么都不知道?

过了好一会,我敛住笑,看向明然:“你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感觉上,感觉上就像是谋士在为主公出谋划策。难道,你打算舍弃郄铅素而追随我左右?”

我在开玩笑。

自我初次遇见这名男子,从他清澈而坚定的双眸里,我就明白了,他对自己所做的决定自信满满到了自负的程度,决不是金钱名利权利所能改变的。所以,我一直都不曾拿那些俗物来拉拢他。否则,那是对他的看轻,也是对我的看轻。

他想了想,道:“我虽无心追随于你,但对你还是心存感激的。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这次,我为你谋。但,下不为例。”

我闻言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此话怎讲?我确实想待你如国士,可是一直苦于没机会,又何来回报一说?但听你这么说,我仍是很高兴的。”

“你这个人,作戏做惯了,也不知你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不过就算不是出于真心,也假不到哪去。我不认为一个如此讲究体面的人,会对离岛的人差到哪去。”他笑了笑,“况且,我不希望离岛落入那个人手里。”

“因为郄铅素的缘故?”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他眉目不动地笑着,过了一会,才轻轻道:“也不全是,也有你的缘故在。”

他这样笑的样子,显得有些狡猾。

“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信不信任我,这要取决于你。”他看了我一眼,挣开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态,笑得很是宽容。

“如果你是我的国士,我必信你。”我道。

“就算我不是她的国士,她仍是会信我。”他又是一笑,“这正是你与她的差别。”

“我真的做不到。”我坦诚道。

“我没有任何勉强你的意思,只是说说罢了。”他笑得客气有礼,“况且,我只怕无法承受你全身心的信任。”

信任?真的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么?

我不禁茫然起来。

不信任,就成不了同伴了么?

“你这样说,我会动摇的。”我以玩笑的态度说。

“随便你。”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心里莫名地一沉,慢慢垂下眼去。

“言麒,你可不要对我起杀心。”他有些笑有些认真地说,有些突兀又有些不经意。

我猛然抬起眼,错愕地看着他。

他用很清的目光回视着我:“如果你杀了我,离岛会被那个暴力的女人给拆了喔!”

那是看清一切后而沉淀下的清明,却以那种玩笑的态度说出。

我一直都知道明然不简单,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他的不简单源自于他的淡定,他对所有的事都显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态度。

念及此,我不由笑了笑:“你对她而言,有这么重要?”

他皱了皱眉,模糊地笑了笑:“对她而言,任何一个同伴都很重要,都不能失去。我也不会成为例外。”

我有些错愕地听着他那有些欣慰又有些丧气的话语,那样复杂的感觉,多少我能感觉得到。

我呵出一口气,笑得有几分苦涩:“对我而言,任何一个同伴都可以舍弃。因为我无法对别人抱有很深的感情,所以别人也只会回以同样的感情。他们都认为我做错了,因此不可能与我站在同一战线上。这又加剧了我对别人的不信任。所以,我没办法理解郄铅素的想法。”

“即使别人都觉得你错了,你还是要坚持下去?”明然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一眼,笑了笑,“言麒,你很执著。”

我叹出一口气:“如果还有坚持下去的理由,为什么要放弃?我不习惯放弃。”

他站起身,慢慢踱步至书桌前,随手翻了翻桌上放着的一叠白纸,低声道:“言麒,你知道么?对我而言,任何努力都是徒然的。所以,我从不会多做别人期待以外的努力。就算对她,也一样。她就像是岩壁上的花一样,令我心生憧憬。可是,憧憬却是距离了解最远的一种情感。”

“你没努力过,又怎会知道无法摘下岩壁上的花?”我反问。

“就算努力地去摘下岩壁上的花,又如何?你怎知你的努力换回的是拥有,而不是失足跌入深渊?”他低眉一笑,“再说,花一旦失去土壤很快就会枯萎,原有的美也会一去不复。这些都不是我的初衷,不是么?”

我想了想,轻轻呼出一口气:“所以说,你这个人,没有奇迹。”

“奇迹?”他微微一挑眉,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爱的人也爱我,对我而言,就是奇迹。”

我心中不由一动,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明然微微一笑,继续道:“言麒,你知道你有多贪心么?鱼与熊掌,你都想要的话,是不可以的。”

我慢慢地抬起眼睛,目光犀利地盯住他的眼睛:“明然,你跟白——你们,想怎样?”

“让尚倾吾做邵王,你为王夫,如何?”明然淡然地问道,口气似乎是在跟我商量,但我明白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我不由放声笑了起来:“明然,这就是你帮我的方式么?你明明知道这不会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么?”

明然挑眉一笑,摇了摇头:“连你都不清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清楚?言麒,做个决断吧!让神奈死,或者你陪她一起死?”

我震惊地看着明然:“白决定动那个人了?”

明然默认地一笑:“言麒,你认命吧!你就是野心太大了。有野心虽然不能说有什么不好的,但这个度过了就不好。你自己说说看,如果有朝一日,你夺下王座,我们这群人,你会留下几名?”

我闻言扬声一笑:“原来是先下手为强。我现在总算了解到了,白果然是在意那个尚倾吾的,很好,真是好得好!”

顿了顿,我用毫无笑意的冰冷目光看着明然,又是一笑:“我,公输言麒,才不会去管神奈的死活!那个只会听命于人,任人摆布如人偶一样的人,我才不会在意呢!当然,我也不会去做什么王夫。因为,最后胜利的人,是我!”

“言麒……”明然很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

我慢慢地退到窗口,目光阴鸷地盯着远处。

夕阳无限,晚霞满天,映红了半边的天。

明然的脸也感染上了这样的红,却似浴血一般的不祥。

他向我走近几步,那样不祥的色彩愈发凝重起来。

他并不看我,而是看着方才我所看的景物,红光映在他清澈的眸子里竟生出一分的诡异,看得我莫名地有些心惊起来。

他指着远处烧红的半边天,缓缓地开口:“言麒,你是否渴望着有一把火,把这一切都燃尽烧殆?而不是这种毫无威力和温度的红光。”

我的心因他的话而颤抖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答道:“是!”

他淡淡地笑了笑:“这是你难得的坦白,那我也跟你坦言。你所期待的那场大火,烧不起来了。因为,这里是郄峰,是离岛水源最充足的地方。”

我与他对视片刻,慢慢垂下眼:“是吗?可是,这样干寒的天气,郄峰已有近月不曾下雨了。”

“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公输言麒!”

郄铅素突然大喝一声,打断我和明然的对话,气冲冲地闯入,迎面就给我来了一拳。

我捂住发痛的脸颊,感觉口中生出阵阵腥甜。

“你要炸了郄峰?”她劈头就问。

我望着她,大笑起来:“如果要我在郄峰终老的话,我为何不能想要毁了它?”

她眼中有快要喷出的怒火,向我熊熊烧来。我胸口的衣襟被她死死抓住:“这是我的地盘,是你说毁就能毁的么?你有没有问过我?哈?没有!没有就不要在这边自说自话。你,跟我走!竟然让那个神奈在身上绑那么多火药,你是不是男人啊?你想做什么,就自己动手啊!让一个女人为你去死,算什么?”

未等我反应过来,她已提着我往外面拽,我带着些身不由己地跟着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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