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交锋
(蓝染)
频频倾听更漏声嘀哒,重新点燃深红色的蜡烛。
我轻摇纨扇,稍微驱逐去一些暑意。
“开门!”
有人叫着门,声音甚是嚣张跋扈。
不用看,亦知来者何人。
我连忙过去开门,低眉顺眼地跟她打招呼:“族长。”
“族长?”鸿瑷眼珠在眼眶里溜了一圈,横了我一眼,“你又不是姓鸿,叫什么族长。”
“鸿族长!”我慌忙改口。
她这才点了点头,说道:“有人想见你。”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是清老上回要奴婢照顾的那位玉公子么?”
鸿瑷冷哼一声:“如果是就好了,玉秋惊都回来大半月了,一次都没来夕华楼。调教你多时,一点用都没有!”
“都怪奴婢愚钝。”我连忙跪地叩首。
“行了,你想让客人等你么?快走!别磨磨蹭蹭的。”说罢,她转身走了出去。
我站起身,紧跟在她身后,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又要让我见什么人?
进的房间是夕华楼的落日台,这么晚了早已看不到日落的景象,连悬在隔岸柳梢上的如眉新月也被华灯辉煌掩去光华。
听到声响,原本还在望着河面月景的女子循声望来。
乍见之下的惊艳,使得远处的华灯也失了颜色。细看之下,更觉她貌美如花,眉目间不经意间流露出妩媚之色。嫣然一笑,登时百媚横生。
“吾丫头,你不是说想见见蓝染?”清老开口道。真的很难想象那种近似于溺爱的神情,会出现在这位曾经叱咤一时的老先生脸上。
她只是初见我时,脸上难以觉察地流露出一丝诧异,随后一直都是笑意吟吟。
那样的笑容,明明可以使人动心,却无法心生欢喜,仿佛戴了太久的面具,已无法取下。
那样的感觉,让我立即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人便是他们要我想方设法接近的那位公子——玉秋惊。
真是出奇相似的两个人!
“蓝染姑娘,我是尚倾吾。”她笑道,一种近似孩子气又有些貌似不经意的笑容。
我闻言不由一惊:“奴婢蓝染,拜见公主。”
说着,正要下跪,她身边那个长着一双灵动眸子的丫头已先搀住我。
“家里有眉心动不动就给倾吾下跪已经够了,蓝染姑娘若再如此多礼,岂不是要折倾吾的寿?”她微微一笑,目中流光四溢。
“奴婢不过贱役一名,当不起公主这声‘姑娘’。奴婢给主子下跪是天经地义的事,自然不会折了主子的寿。”我诚惶诚恐道。
她闻言又是一笑:“清老教的?比眉心还会说话呢!”
原本搀扶着我的那个丫头闻言“扑”地一声跪下:“奴婢愚笨,给公主丢脸了,请公主恕罪!”
我也是几乎同时跪地:“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清老,”她有些为难地看向清老,“看情形,这年头连句实话也是不能说的。”
清老干咳一声,道:“蓝染,你这丫头真不懂事,吾丫头那是在夸你。”
我连忙扣谢。
“还愣着做什么,两个人都起来吧。”清老道。
我和眉心闻言才站了起来,退至一旁。
清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刚说到哪呢?——对了,公输言麒那个小伙子。听说如今整个离岛都归他管,真是有出息了!吾丫头,好福气啊!”
她举起衣袖,遮去半边玉颜,浅然一笑,似娇似嗔:“清老尽取笑吾丫头,吾丫头会与公输公子相识也因清老的缘故。”
“如此说来,老头儿还是你们的媒人。”清老笑了笑,“何时,我能喝上谢媒茶?”
她深深叹了口气:“近来,公输家突逢变故,兄弟们皆已英年早逝,父亲因过于沉痛染上重病,真真是祸不单行。清老的谢媒茶,只怕得拖一拖。”
清老闻言亦是一脸悲痛,扼腕叹息。
倒是鸿瑷一脸的面无表情,只有眼角处闪动着鄙夷的光芒。
“吾丫头,听闻此次变故言麒也险些遭人刺杀,你怎么不抽空去看看他?”清老眯起眼,问。
“玉公子当时正好在离岛,言麒已托他向吾丫头报平安,要吾丫头不必挂心,安心为父亲守孝三年。”她垂着眉,一副温顺的小媳妇状,“言麒向来孝顺,身为他未过门的妻子,岂可往他脸上抹黑?”
于情于理都说得通,我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她一眼。
这就是奚言如今幕后的掌权者!
真要与她暗底下较量么?
他们又闲话家常了一会,尚倾吾才起身请辞。
她们两位一走,清老笑容立马一敛:“好个鸿蓉泠,教出了一匹狼!”
“我还以为她是为了上次给她下药的事来发作的,竟然只字未提。”鸿瑷颇为不解。
清老捋了捋胡须,叹道:“我倒宁愿她当场发作,如此皮里阳秋的,反倒会坏事。守孝三年?也就是要我们这三年不可轻举妄动。三年后,别说鸿家,就是慕家和整个奚言都会让她稳稳地操纵在手中。那个时候,一切就成定局。好个吾丫头!”
“奚言侯如今年纪尚幼,由岚妃垂帘听政,何不尝试着拉拢岚妃?”鸿瑷沉吟着。
清老闻言放声一笑:“岚妃若拉拢得来,瑷丫头,你觉得吾丫头会让她垂帘听政?她是慕家的人,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旦她狠下心,也就是她一无所有之时。她的孩子,何以能坐上侯爷的位子?不过是,吾丫头‘让’出来的。”
清老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好绝,鸿瑷顿时无话可说。许久,这位心高气傲的鸿家族长才叹出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难道只能分化她与晟白,还有公输言麒的关系?”
“我们必须得把这个‘劫’尽快打开。奚言绝大多数的人都认定吾丫头是尚可和鸿家的骨肉,不管这是否是事实,鸿家都必须让吾丫头来当奚言的侯爷。如此一来,鸿家执掌奚言之权,才可名正言顺。”清老带着三分的深思熟虑缓缓而言。
鸿瑷微微一扬眉:“如今这种形势暂且不说,为何鸿家在势力鼎盛之际不取而代之?奚言侯在奚言的势力虽说不小,但鸿家真的想做,又有何不可?”
清老闻言叹了口气:“瑷丫头,你毕竟年轻啊!鸿家固然号称势力九州第一,但哪比得上紫家在九州人心目中如天神一般神圣的地位?得不到紫家人的首肯,即使能以铁碗政策迫使人们服从,终难堵悠悠众口。别说侯位如此,就连王位也是同一个理。”
“九州就是如此迂腐!”鸿瑷忿忿道,“说什么天命所归?哼!就因姓紫的说谁适合做侯王,连他的后人也适合了么?姓紫的目光,哪有那么长远?倒是邵王的制度好些,必由‘帛锡’选中。”
“多说无益。”清老缓缓摇了摇头,“当务之急并不是要你指责九州的体制如何不合理法,而是我们必须得依制而行。瑷丫头,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何那个玉秋惊只是软禁紫歈?”
“杀了他,还拿什么来要挟璟璜?”
“杀了他,璟璜也就时日不多了。”清老又捋了捋胡须,转而问我,“蓝染,你认为呢?”
我愕然地看了清老一眼,恰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沉神色,心中微微一沉,低眉顺眼道:“奴婢愚钝,实在猜不透。”
清老闻言抬起手轻轻按了按我的肩,却让我如负千钧:“你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玉秋惊的事只能交给你。”
我面无表情,道:“奴婢自当竭力将玉公子照料得无微不至,只是奴婢人微言微,不见得玉公子肯来‘玉月’。”
清老哈哈一笑:“我如今虽然清闲了,但这份薄面还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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