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青春恋曲的红色交响:寒春和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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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杀人游戏(2)(1)

走廊里传来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大嗓门的铭宇这时显出了优势,在一大群人里也能很容易被认出。看了看时间,距离出发不到两个小时,相对于这么远的路来说他们的效率还算高。

我赶忙放下手里的电脑,跑出去迎接。刚到门口,他们四个已经到了跟前,每人手里都拎了不少东西,有花生、瓜子、鸡腿、香肠、西红柿、黄瓜、桃、几瓶啤酒和一罐果汁,还有两个大西瓜。再看这四个人,已经热得浑身是汗,脸上、胳膊上冒着亮光,像是抹了油的烤鸡一样。不过大老远折腾这一趟,也不好拿他们来开玩笑,赶忙过来道辛苦。

只见他们几个不约而同摆出强悍的模样,高温之下两个小时的辛苦仿佛并没有带来一丁点疲劳,嘴里说着“不累不累!”“这算什么!”“小CASE!”昂首阔步进了他们的房间。可是接下来就听到他们放下东西之后忙不迭地甩掉鞋子,顾不上擦洗身上的汗就迫不及待把自己扔到床上的声音。

我在一边暗笑,这些家伙明明又累又热,还偏偏逞强不肯承认。

又过了十几分钟,估摸着他们几个已经缓过神,看时间也马上到六点了,我赶紧关掉电脑,到走廊里喊他们。

“兄弟们,咱先吃饭去吧!”

“好!马上!”铭宇答应得很干脆,然后招呼其他几个人一起去吃饭。

因为心里惦记着晚饭后的活动,今天大家吃得特别迅速,好像一下子掌握了陈站长的军营进餐本领,三口两口就完成了一顿饭的任务——当然,我们都故意少吃了些,好给刚才买来的那堆好吃的腾出地方。

从餐厅回来,大家先各自回去冲凉、洗衣服,约好七点半茶话会开始。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估计大家都该洗好收拾好了,我换上干净舒服的T恤短裤,打开房门试探着朝隔壁房间喊了一句:“准备好了吗?——”

“这边酒宴已然摆下,恭迎圣驾光临!”是大鹏的声音,这家伙怎么转起文词了?想必是古装宫廷剧看得太多,随口就是里面的台词。

我应和了一声,带了手机来到他们的房间门口,虽然大门是半开着的,但我还是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唯恐撞见谁衣冠不整彼此尴尬。当里面几个人齐呼“请进”之后,我才放心地推门进去。

和停电那晚不同,今天房间里灯光很亮,让人觉得和白天没什么差别,上次见到桌子上那些书啊本的,已经统统都被收起来,面前摆着的只有食物,从市场买回的水果、零食等等悉数呈现于此,西瓜更是切开来摆放在正中央,作为这一桌盛宴的“主菜”。

我和上次一样就近坐在铭宇床边。有了一个多礼拜的相处,大家在一起时也不会再拘谨了。刚坐下,他们几个便招呼我吃东西,还说一定要使劲吃,争取把这满满一桌子吃的都消灭干净,以便不留下任何“作案痕迹”。我笑着答应着,不客气地伸手抓了一块西瓜吃起来。

“今天除麻真过瘾,手里拿着真家伙左劈右砍,比玩游戏有意思多了!”大鹏坐在床沿一边念叨着一边弯腰吃西瓜,看他一口一口吃得很投入,吃到最后西瓜皮都贴到脸上,这时他忽然“哎哟”一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这玉米叶太厉害了,划得我脸上都是小口,这下可毁容了!”

听大鹏一提,我胳膊和脸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仿佛也一下子找到了发作的机会,虽然刚才涂了些薄荷膏,烧灼感减轻了许多,但还是有点疼。薄荷膏!——

“对了,我那儿有薄荷膏,晒伤和轻度擦伤涂上都管用。我给你拿去!”想起自己装备里那一小罐又便宜又实用的“夏季万能药”,不等他们应和便起身跑回自己屋里,取来薄荷膏给了大鹏。

“多谢师姐!曼秀雷敦啊!我以为他们只出眼药水和润唇膏呢!呵呵!”大鹏接过薄荷膏,拧开盖子认真地涂起来。

“师姐,你早晨穿的那件T恤袖子不够长,胳膊上肯定划了好多小口子,要不明儿个再跟王阿姨多借一件白褂子去!”

“还好,那些口子挺浅的,只是伤了表面,不碍事。再说师傅们衣服太大,你们男生穿还可以,我穿恐怕得长到膝盖了,干活太不方便。”

大鹏涂好,把薄荷膏交给我,我又把它传给铭宇,让大家轮流用。

“咱们玩‘杀人’吧!”正在大家只顾着吃东西,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的时候,玉宁师弟突然提议。

这个提议马上得到大家一致赞成,特别是大鹏,一听这话来了精神,“好好好!我也想玩呢。而且——”他话说到一半便弯下腰从床底下扯出他的大旅行包,在里面摸了一阵,竟掏出一副扑克牌来,说:“——而且我这还有扑克!”

“好哇你小子!这么多天都不拿出来给大伙玩,对我们几个‘同居’的阶级兄弟都留一手!快说,你背着我们还干了什么?是不是偷拍了我们仨的‘玉照’打算回去发到bbs上,还是打算上食堂门口在日租小广告旁边给我们贴‘大字报’!”铭宇见大鹏变戏法般掏出扑克,不依不饶地拿他打起趣来。

大字报,这是平时我们对通知栏里乱七八糟贴着的宣传单的昵称。虽然其中大部分是垃圾信息,但每天从宿舍出来或是在食堂吃完饭,都习惯去通知栏看看当天新贴上的“大字报”,毕竟是个信息源,学校好多讲座、演出的消息会在那里贴出来通知大家。可是,此时这三个字被说出来,在我脑子里却有了不同于以往的联想——一个似乎很喜欢大字报的孟飞,一个自己写过大字报的寒春,还有一个大字报满天飞的混乱年代。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很快被大鹏的话所打断,“冤枉啊!我哪里是故意藏,是压根就没想起来有这回事,要不是玉宁说玩‘杀人’,估计这扑克牌得原封不动带回去。”大鹏委屈地辩解着,然后很麻利地打开取出牌,从里面挑出五张。

“好了,现在我来宣布规则。”大鹏边说边举起手里的牌,展示给大家,“‘黑桃A’是杀手,其他的是平民,咱们人太少就不设警察了。”他把其中一张单独挑出来,解释说:“‘红心K’是法官,不过头一把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法官来主持,先给大伙热热身,以后由抽到牌的轮着当法官。来来来,都坐过来点……”

玉宁这时主动上前,把大鹏那张“红心K”拿过去放在自己旁边,说:“头一把我先当法官吧,这个我在行。”

我们四个按照大鹏的建议向中间的桌子靠了靠,游戏开始,玉宁把跟前一堆零食往旁边推了推,腾出一点空地,再把牌面朝下打乱次序平铺在面前,大家依次从扣着的四张牌中抽出一张放在手里,小心地翻开自己的牌看。我拿到的不是“黑桃A”,这一局是比较轻松的了。

这时,我们的“法官”玉宁开始履行职责了,只见他很快换上一脸严肃的表情,语气平缓地说:“夜幕已悄悄降临,请大家闭上眼睛。”

大家听话地闭上眼睛,屋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玉宁接着说:“整个农场的人们都已沉沉睡去,但这时有一个人没有睡,他就是凶残的杀手。杀手现在睁开了眼睛,在月黑风高的晚上杀掉一位无辜的平民……好,杀手现在动手杀死了一个人,惨剧已然发生,一切无可挽回……好了,这个罪恶的夜晚过去了,天已大亮,现在请大家睁开眼睛。”

开场陈述完毕,大家一齐把眼睁开,目光集中在玉宁身上,等待“法官”宣布结果。

“师姐,不好意思,你不幸遇难了!”我刚睁开眼睛,就听到这个“噩耗”,于是配合他做了一个牺牲的动作,向后仰了仰头,吐了一下舌头。玉宁见状深表同情地问我:“有什么‘遗言’吗?”

谁是“杀手”呢?我向那另外三个人环视一番,看谁都像,也都不像。第一个被“杀”的人总是没有任何头绪,如果仅凭直觉留“遗言”不仅没有什么参考价值,还常常会干扰别人的判断,让杀手侥幸逃脱。况且今天游戏里只有我一个女生,他们三个的嫌疑度均等,所以还是不留“遗言”的好。

我对玉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摆出含冤九泉的模样说:“希望大家擦亮眼睛,找到‘凶犯’,为我报仇雪恨啊!”说完,我呵呵笑了两声,拿过一个鲜桃吃起来。这一局基本不需要我再讲话了,可以轻松地在一边静观他们继续游戏。

玉宁示意他们三个按顺序表明自己的观点,指出所认为是“杀手”的人选和理由。并且强调四个人玩“杀人”只有这一轮的推理和辩论的机会,如果投错了人,不仅白白损失一位同胞,而且还会让“凶手”逍遥法外。听完“法官”的提示,坐在我旁边的铭宇第一个开口了。

“首先要声明,我是好人,而且不可能去做辣手摧花的事情。我觉得刚哥是‘杀手’,理由是像他这样菩萨心肠的人虽然不会动手‘杀人’,但选择小盟第一个牺牲我猜想是出于另一种悲悯之心,那就是不忍心看她留下来跟男人们勾心斗角地争辩,所以先把她‘超度’了。大鹏如果是‘杀手’,我觉得他会选择我或者刚哥来‘杀’,不好意思先‘杀’小盟。所以,我认为‘杀手’是刚哥没错。”

铭宇把火引到刚哥头上,而他自己没能因此幸免,刚哥立即将球踢回给铭宇:“我觉得铭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杀手’身份故意诬陷好人。正像他所说,他平时都是一幅怜香惜玉的样子,所以不可能对小盟下毒手,可往往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却会做出意料之外的事情,他编出这么一个无厘头的‘杀人’动机给我,就证明他要极力掩盖真相。所以我据此判断铭宇才是‘杀手’。”

轮到大鹏了,铭宇和刚哥说的时候他一直在非常认真地听,这时他清了清喉咙,开始分析起来:“我觉得刚哥说的有道理,‘杀手’应该是铭宇,因为看起来平时最不可能的反而最有嫌疑,这是‘杀手’最惯用的伎俩。而且,铭宇就坐在小盟师姐旁边,所以对美女下手非常容易。刚哥吗,我直觉他不是,而我,如果是‘杀手’,肯定第一个先‘杀掉’说话特别多的铭宇,呵呵!”

申诉完各自的理由,下面就要举手表决把谁推上“断头台”了。铭宇、刚哥、大鹏,他们三个说的都有道理,都像是好人,但“杀手”就隐藏在其中,必须从他们里面找出一个来确定为“杀手”。游戏规则如此,不管是对是错,你必须做出选择,经过民主投票,民意决定谁“有罪”,宣判谁的“死刑”。如果判断对了,“杀手”就此落入法网,大快人心,但最常出现的情况还是在巧言伪装下“真凶”得以逃脱,而好人往往被不明真相的平民投票“冤死”。

冤死!一个词跳出来……每次玩“杀人”都有被民意错杀而“冤死”的好人,在游戏里这样的人很多,“冤死”也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情。游戏人越多,被“冤死”的倒霉蛋越多,证明案情越扑朔迷离,游戏才越好玩。但是,今天这个词出现在脑海时,却让我有了另外一番联想——

十年动乱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被摧毁,亲人成为陌路,朋友反目成仇,为了保全自己,必须参加“表决”把某个人推向批斗台,有多少人不是在游戏里,而是在现实中真的被“冤死”了呢?老舍,傅雷夫妇,还有电影《霸王别姬》里面的程蝶衣,悲剧每天在不同的地方重复上演,就像在一局又一局“杀人游戏”中出现的那样。如此混乱的一种状态,如何持续了十年之久,为什么没有人去阻止?一场让无数人蒙冤受辱的浩劫过后,怎么还会有人说它好呢?孟飞的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正在胡思乱想,玉宁已经开始招呼大家马上举手表决了。这游戏规则可谓绝对的民主,先让每个人充分表达自己的看法,让大家相互自由交流意见,然后每个人再平等地参与“审判”。整个过程公正透明,没有任何人享有特权——还真是一种理想状态的民主平等呢。

因为游戏人员少,“法官”特准我这个“被害人”可以“诈尸”参加投票。我心里总觉得铭宇不会这么狠心一上来就杀掉我,于是投了刚哥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