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PartⅠ)✾
华家主宅
医生拧紧了眉头，收拾好治疗用具，把华理然叫到了廊下。
“Prince，老实说，连小姐的情况不是很乐观。她能够撑到现在，我也很意外。只是再这样下去，对她的身体来说，风险实在太大，不如，还是劝她放弃吧。”
华家常驻的医师队伍，其能力之高，在法国，甚至是在整个世界的医疗组织当中，都被视为权威。如果连他们都下了结论，说这是唯一的出路，那么，也许连奇迹，都没有再去期待的必要。
华理然站在窗边。窗外，到处是为了今天的婚礼而布置的彩饰。从这里，隐约地可以看见白色的尖塔，墨绿的枝梢，还有蓝鸢花田。那都是些原本近在咫尺的东西，而现在，突然变得好远，变得遥不可及，像海市蜃楼一样，缥缈在眼前，却又虚无得无法碰触。
“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伤害减到最低……”华理然握紧了手。眸中的深蓝，无法掩盖内心的挣扎。
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那两人的性格。一样的爱逞强，却又疯狂的爱着彼此。曾经，也试着介入。毕竟，她是第一个让他懂得什么是爱的女人。但他退却了，他知道，兄弟的感情不能被牺牲，而自己，也有放不下的尊严。
明叔从闻俊洋那里回到主宅，却看到华理然站在廊下若有所思。主仆20几年，华理然的心事，也许只有他才看得明白。
“Prince,是雨晴小姐出了什么事吗？”
睫毛，密密的挡在黑沉的眼眸上，华理然微微垂下了眼帘。
这是他脆弱时的掩饰，去隐藏那些快要溢出眼眶的东西。明叔的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对不起，Prince！”明叔慌忙弯下身子，”一定是我！我拿锦盒里的东西去逼她，所以才——”
“不关你的事。”华理然微微抬起头，望向窗外。”雨晴现在的情况，我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有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明叔心疼地看着华理然强装平静的模样。自从老夫人过世之后，他总是这样。习惯了伪装自己，想要借此迷惑对方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他的真心。但明叔心里明白，有时，他就是在伤害自己。总以为自己的底线，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不断地往里面灌着，所有他认为不需要的情感。渐渐的，他忘了表达真实情绪的方式，渐渐的，他忘了原来自己，只是个凡人。
“雨晴小姐的情况……真得那么糟吗？医生呢？他怎么说？”明叔焦急地走近了一步。
华理然将手插进了口袋，没有回答明叔的问题，转头看着明叔微弯的脊背。”俊洋呢？”
“啊，”明叔向后退了一些。”闻少爷的伤势，没什么大碍，只是情绪，还很不稳定。”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沉默片刻，华理然推门走进了房间。
医生打了安神的药，连雨晴散下发髻，沉沉地睡着。额前的水滴蓝钻，被收进了首饰盒里。雪白的婚纱挂在椅背上。她，又换回了原来的纱裙。
——雨晴永远，不会是你的——
闻俊洋的话，又响在了耳边。也许他说得对，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取代他的位子。
——我没有选择和我爱的人在一起，但至少，我会永远守在理然身边——
她倒是说过永远。当时的自己，真的很想冲进房里，大声地问她，到底，那是有多远，有多少爱，是能够分给自己的，哪怕，只有他的万分之一。
坐到床边，他执起她的手，亲吻她的手背。
“雨晴，对不起，也许你会怪我太残忍，但俊洋他，需要一个理由。”
华理然轻轻地关上了门，蓝韵，在眸中翻滚。
“Prince,您准备怎么做？”
“带我去见他。”
教堂
羽纱帷帐，随着渗入大殿的暖流，优美的摇动着淡蓝色的身体。烛杯里的火，被吹熄了，玫瑰香味随着一缕轻烟，摇曳直上。大殿里没有一个人，纯白的天鹅绒上，清晰的留着裙摆掠过的痕迹。暗红色的花瓣散落了一地，仿佛，是干涸的血迹。在这神圣的殿堂里，让人不禁感到寒栗。
“我告诉过你，婚礼早就结束了！”Liza拽着闻俊洋的手腕，使劲拉进了大殿。闻俊洋扶着头，一阵晕眩。”连雨晴已经是华理然的妻子！你最好赶快收拾心情，停止那不切实际的一厢情愿！”Liza字字铿锵，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一向自恃甚高的男人，竟会变得如此愚钝。
慢慢垂下双手，闻俊洋抬起头。空无一人的祭台倒映在栗色的眼眸里，两个白色的身影划过脑海。”为什么。”他无力地垮下了肩膀。
“醒醒吧，俊洋！难道你还看不出，华理然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你！他根本没有打算让你见她！”
浑身一阵酥麻，像被电流击中了心脏。闻俊洋的肩头微颤了起来。眼眸精致如琥珀，却霎时抹煞了一切生命的迹象。身上没了力气，也不受控制，毫无意识地，双脚朝祭台的方向开始挪动。脚下，花瓣化作利器，每走一步，都是疼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闻俊洋！你到底在执着什么？！”事实清楚地摆在眼前，他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Liza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她无法任由她的男人继续堕落下去。 “他们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不肯放手？！这里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你所谓的兄弟之情，所谓的人生挚爱，没有人为了你留下，没有，一个都没有！！”他明明是那样的狂傲，而现在，变得只懂得自怜自艾，一味的沉溺在过期的幻想里。她不懂，也一点都不想去懂。
Liza的话，就像毒针，扎进了皮肉。闻俊洋猛地停下脚步，身体开始紧绷，血管，像快要爆炸了一样，突着身体，布满了整条手臂。但很快的，双拳停止了颤抖，头，也不再痛了。他望着神龛里的油画出了神。女人的脸上充满着祥和，她看着自己，湛蓝的眼眸，慢慢变得乌黑而又明亮，唇边漾起了熟悉的笑意。闻俊洋微微抬起手，仿佛那个柔软的身体，又回到了怀中。雨晴。他小声地叫她的名字，笑得苦涩，苦到，连最擅长的伪装都被完全打碎了。碎片掉进眼里，变得脆弱不堪，却不停的膨胀着，直到涌出眼眶，划过脸庞，划出了一道道血痕，而血，只是流在心里。
这种状况下的他，应该是疯狂的。Liza吃惊地看着闻俊洋如时间静止般僵滞的背影，那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没有生气的死体。整个身体，像要消失在空气里一样，越来越单薄，越来越渺小。强烈的恐惧窜在胸口，她不敢走上前，不敢去看他现在的样子，那一定是丑陋的，是只有没用的男人才会有的表情。Liza踌躇着，却又无法停下自己的双脚。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硬拉着她。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或是一股蓄积已久的欲望，她分不清心里的感觉——因为，她终究无法抹去对这个男人的爱，甚至放下了尊严，不去管他的心里，只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Liza拼命地跑上前，从身后狠狠抱住了闻俊洋。
“俊洋，你不要这个样子，你这样，让我好心痛。这一切，我知道是残忍的，但这是事实，你一定要接受。以后的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走下去，一直陪着你！俊洋……忘了她吧。”
冰凉，滴落在Liza的手背上，瞬间寒彻了全身。体内爆发的情感被牢牢冻住，变成一把锋利的尖刃，穿插在五脏六腑之间。钻心的疼痛蔓延四溢，Liza完全失去了防备，任凭它扎进了心房的最深处。这是致命的一击，带走了痛楚，也麻痹了知觉。
她松开了手，慢慢向后退着。他依然沉默，不给她任何回应。
——原来，我们之间，还是那么遥远——
毫无意识的，手，抚上了脸颊。湿漉的，滚烫的。指尖上沾着透明的液体，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这是自己最不屑的东西，一种最廉价的情感。寒意袭来，她抱着手臂苦笑出声。自己的愚蠢，原来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眼泪，肆无忌惮的擦过眸中的厉光，激烈地碰撞着，一个名字浮上脑海，Liza握紧了手。
那是一切罪恶的开端。是她的出现，让他们的故事变得庸俗不堪，让他们的感情变得一文不值。她打乱了三人之间原本完美无瑕的生活，现在的一切，简直就是一部无聊至极的肥皂剧。
用力地拭去两颊的泪水，Liza转过身，飞快地离开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