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走了功夫不大,孟锟端着酒杯进来了。欣欣嗔道:“让我们半夜出击,你到在这里逍遥!”孟锟说:“没办法,有急事,临时决定来的。怎么样?我们的王牌记者,掏到多少宝贝?”杨子窃笑不语。欣欣撇嘴:“拉倒吧,就你那无理要求说不说吧!”孟锟问:“怎么了?不顺利?”欣欣:“不怎么,是太顺利了!”孟锟:“那好啊,为顺利干杯!”
10
香港机场,飞往加拿大的航班正在检票。一个西装革履,面部放光,带着墨镜,精神炯烁,年界四十的中年男子,稳步进入登机通道。
飞机起飞以后,他仰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这场鬼推磨的游戏,玩得他心力交瘁。与其说是恐怖害怕,不如说是寒心和绝望更加贴切。作为电子工程专业毕业的高材生,作为一个曾经有志于报效中华的炎黄子孙,他曾经想过以自己的一技之长,光宗耀祖,造福一方。可是毕业以后,走过许多单位,国营的,私营的,股份的。不论走到哪里,他的才能都被利用来满足那些位于他上方的某些人赚钱和各种各样的私欲。而他自己则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和爱护。以至于买不起房子,讨不起老婆。还一次一次地被炒鱿鱼。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呢?他自信自己不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差。
所以,在五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冒险开始了这场鬼推磨的游戏。这不光是运用知识和才能技术挑战社会,更是用自己的灵魂折磨自己,挑战社会。许多次,他都希望自己能输。因为那样他至少不会对世界绝望。遗憾的是,他总能赢。他运用电子技术攻击各级政要部门的电脑系统获取重要信息,又通过斡旋相关政要人物,收买各阶层需要利用的人等,先后倒腾出几个亿的资金,直至直接盗取银行周转资金五千万。以他的自我评价,他是个除了杀人放火以外无恶不作的坏蛋。可是他却得到了最佳民营企业家,支持贫困地区开发建设的民营企业家、全国民营企业红旗手,房地产业最有前途的民营企业,民营企业最佳纳税人,希望工程最佳捐助人,救灾爱心使者等一系列荣誉头衔儿。到手的资金里,他有数千万用于各种私人贿赂。让他难过得是,上至部省级官员,银行行长,下至卖淫嫖娼的男女,竟没有一个真正拒绝的。这让他更加疯狂的作践他们也作践自己。
那一天,他玩累了,融资2亿5千万放到了国外。侵入公安电脑系统,透露银行盗窃案主犯出现并潜逃的信息。然后了结津县开发投资一事。给津县开发区投资是在一年前下的一粒棋子儿。先期投进500万。起了个地基。县里头脑和部门明的暗的,吞掉了不下200万。到处宣扬他的济贫功德,实际是继续向他要钱。他情绪不好,懒得理他们。这次,他走了不想回来了。不想让那些得了好处的脑袋们,留一个胡子工程让一县不明真相的人骂自己。就一次投足所需资金一千万。条件是,半年之内必须彻底完工。否则要诉诸法律。当然脑袋们个人账下也有数十万的进项。这个,在半年之内自有人监督。打入资金之前,报纸和媒体已经作了文章。至于那个卖淫女和孟锟也是他的棋子儿。他原是让那女子放风儿,见过银行逃犯的。没想到遇上了公安。却在街上碰上认出他化了装模样的通缉令照片的老头儿。结果一样如愿以偿。至此,他不想玩儿,也不能再玩下去了。他还没给已故的爹妈留下一脉香烟,所以他义无反顾地走了。想到津县正一窝蜂乱地抓捕逃犯,嘴角露出一丝蔑视的苦笑。
鬼推磨,鬼推磨,推到哪天是个头儿呢?望着窗外那一片熟悉的憎恨和无奈的土地,他心里一阵酸痛。感觉到泪流到腮边的时候,他为自己感动,想不到自己居然还会哭……
而这个时候,陈子强正在城关派出所会议室,为赵刚和陶灿举行婚礼。在他看来这是堵住记者嘴巴,完成局长任务的最佳方案。赵刚哭丧着脸,一幅想自杀的样子。陶灿漠然。因为老东西还没有死。只要赵刚在派出所呆一天,她就的继续回到那里去。刘星星躲在角落里,开始拿着婚礼的喜烟学抽烟。他在想,姐姐死了是对的。如果像陶灿这样活着,他也许会杀了她……
2006-8-16
六、长篇小说
1、禅(第一部)
(一)
大和尚还俗那天,正逢珍儿难产。眼看着媳妇没了气息,娃娃还憋在里头,婆婆急得直往裤里尿。
收生婆山货大娘累的汗淋淋,直喘粗气。咋也不济事。“这可咋呀,接生了几十年,也没拉见这娃娃这费劲!”
婆婆更慌了神:“他山货大娘,俺家玉娃在外头还不知道是死是活,金门宗就这点点骨血,你可说甚也得救救她娘母子。俺给你跪下了。”说着就咕咚一声跪在冷砖地上。
“哎呀,圪旦老婆,你这是做甚了,不快些想法法救人,你跪下她就活了?你看不见?我这不是屁眼里插旗旗,甚的招数都用了,你教我……哎呀,对了,鸡鸣寺大和尚扎的一手好针,下药又快,你试当请他去!”
“这女人生养,血淋糊擦,人家来不来,再说又是男人家……”圪旦老婆犹豫。
“甚时候了,还顾得这些?和尚不是妈养的?皇后娘娘还请个御医哩,救人要紧!再说他又不是正经和尚,是二阴阳托方丈代养的个娃娃,有甚不可以?”
“哎,来我去。”
鸡鸣寺不远,就在村北头大树底。圪旦老婆扭着两只小脚,光着急不出路。看见寺门时,扭出满身汗。她心里着急,只顾闷头往里闯,和门里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哎吆,你个不长眼的。”正要骂出好话来,一抬头,见正是大和尚。僧袍光颜干净,背上挎个包袱,好像要出远门。她一把拉住大和尚的袍袖:“哎呀,大师傅,你个活菩萨,快些救救俺孙子和媳妇儿吧!”
大和尚一惊:“你媳妇儿咋呢啦?”
“养娃娃养不出来,眼看着没气了,你大恩大德救救她吧,快些!”说着又要往下跪。
大和尚一把拉住圪旦老婆:“没叫个收生婆?”
“就是他山货大娘叫我来的,她没抓握了”。
大和尚心头一紧,手突然有些抖。来不及多想,拔脚就走。圪旦老婆跟在后头,上气不接下气。
大和尚年龄并不大,三十来岁。因为长的人高马大,人稳成,医道又好,十里八乡,人们有甚疑难杂症都来找他,一来二去就很有些名气。不过这给女人接生,不光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方圆之内,女人养娃娃,男人都得躲远远的,怕血腥秽气。接生纯属天方夜谭,更何况是个和尚!可他临近产妇的门才醒悟这一点。回头已是不可能了。
大和尚到来时,山货大娘已经下了手,正从珍儿下身掏挖。这也是不得已之法。大和尚哪见过这阵仗,血腥臊味逼得他倒憋气。一看炕上的女人,早耗得没了人形。他疾步上炕,在要紧处下了针。就去把脉,调药,给珍儿灌下。等他和山货大娘一起把那娃娃弄出来时,那媳妇又血迷,出血不止。从头天后晌直折腾到第二天扑明,大人和孩子才基本缓上气来。
圪旦老婆看到大小无事了,还生下个小子,高兴的屋里屋外来回转。
山货大娘累的歪在被垛上想迷一会儿,可肚子里咕咕直叫。这才想起两顿没吃饭。打混说:“我说圪旦老婆,你别兴的没魂了。我可是两顿没进食了。你要是不好好掇弄我,我可就把这狗鸡子掐了啊。”
“你敢,掐了我的根,我和你对命。”圪旦老婆一边回骂,一边到伙房里忙活。等到给媳妇儿熬好稀粥,又赶了两海碗面来时,却哪儿也找不见大和尚。院里院外找个遍,才确认是走了。
圪旦老婆满怀欠意:“看这闹的,光顾自家高兴了,把人家凉下了。来我寻他回来。”
山货大娘一把拉住:“不用去了,这已经够难为人家了。叫回来咋呢说?想补报往后不迟。”圪旦老婆这才回过神来。私下还夸赞这大和尚有眼色。叫媳妇知道了难为情,外人知道了名声也不好听。便过来对山货大娘说:“他山货大娘,这事就你知我知行了,不然往后……”
山货大娘甚样儿人,甚的事没经见过?没等圪旦老婆说完就觉得不受听,打断说:“我说圪旦老婆,你不是日脏我呢么,我是做甚的,还晓不得个那!”两个女人就这么吃着说着。
后来山货大娘回去睡觉,圪旦老婆就忙着盘算下帖子贺喜的事。这可是老金家的大事。金圪旦老汉是三世单传。家里很有些田产。按日后土改当地定成分的杠杠,他家是地主。在圪旦老婆过门以前,已经先后娶过两房媳妇。都因为没生养休了。古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休妻在情在理。四十岁上娶了现在的圪旦老婆花子。
花子家穷。金圪旦看上花子,一是因为花子年轻漂亮,二是因为花子妈能生养。花子爹与金圪旦同岁。连花子已生了七个娃娃。因为穷养不起,花子底下的三个闺女都是一生下就给了人。他眼气人家人旺。花子爹为花子日后过个滋润日子,又贪图金圪旦的彩礼,也就顾不得其他,媒人一提就把闺女嫁了过来。花子起先不愿意。可也怕了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光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个富人家,总强似饿肚。也就随顺了。
这金圪旦是想儿子想疯了的人。眼看着人过四十,秋见霜,咋不急?他又不想要别人的种子。自打花子娶进门,他是天天进补,夜夜不空。初时花子春花儿初放,乐得他常伺奉。可是一两年下来,非但没闹住个娃娃,连家伙都硬不起来了。自己不行,对花子便又抓又拧。
花子哪受得了这个?跑回家和她妈哭。娘家添不起她一张嘴。再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再让金圪旦休了闹个不好看。花子妈急得没了法。不得已给闺女出了馊主意:“女人家在哪儿闹不出个娃娃来,非得和他在炕上闹?”话虽这么说,可金家高门大院,看得紧。花子爹妈都是正经人,做定是干不来这事。
花子没法子,就打发金家老佣人全顺老汉到仁堂镇,请二阴阳给金圪旦看病。
二阴阳给金圪旦掐过脉,背过人告诉花子:“肾亏厉害,难调治哩。”
“那还能生娃娃么?”花子最着急的就是这事。
“娃娃?命保不保还两说呢?紧的看吧”。
“哎呀,这可咋呢呀?二根伯,你说甚也给他治一治,好歹叫他有个后。要不不是他气死,就是我气死。就算你积阴德哩”。
二阴阳俗名二根。小时候和花子爹一搭里耍。二阴阳串乡看病时,爱到花子家喝口水。所以互相认的。二阴阳给金圪旦看病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因为这十里八乡的就他一个土医生。医道不高吧,平素间求医问药全耍他哩。加上二阴阳有一项过人之处就是医德好。不论贫富贵贱,老少男女,只要有人请唤,甚时叫甚时到。说话温温暖暖,不急不躁,有钱了看着给几个,拿不出来也不逼你要。看病时实实在在,尽力给你施展。所以人们都愿意请他。
金圪旦那点点病,他早就清楚。几次劝过金圪旦不要瞎吃补药。怕迟早吃出病来。可金圪旦不听。这回一看,这病情可是真不大好。还想要娃娃,真是……看着花子那泪眼汪的样儿,心里老大不忍。这里头的利害他太清楚了。盯着花子问:“你真想给他养个娃娃?”“恩。”花子使劲点头。“那行,你过来,我告你个十全的法子。”
二阴阳在花子耳朵上传授了良方。回屋安点金圪旦:“我说你不能这么瞎闹。别闹不住娃娃把命也搭上。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吃了静养几个月。记住不能有房事。好些了再吃上几付强身的。保管你花开见子。”“哎呀,我给你磕响头。”金圪旦感动的就差没哭出来。这个儿子可入的他太受苦了。
二阴阳的话没白说。三个月以后,金圪旦生机勃勃地上了几回马。以后就见花子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金圪旦那个笑吆,兴吆,他金圪旦终于有后了。他天天掐着指头算日子。花子想吃酸啦,想吃肉啦,他就可世界去买。那是他儿想吃哩。
花子这十个月可是撒足了养小子的牛气。街坊邻居也眼红:“看人家富贵人家就是金贵,怀个娃娃也不一样。”也有人不以为然:“有甚兴头,不就是养个娃娃,谁不会呀!”“谁不会?不会的多哩。金圪旦养娃娃,屁眼都是金的。你们可是差的哩”!
不管人们说甚,反正金圪旦是堂堂正正地有了小子。做满月那铺排,全村里有头有脸的都请去坐了上席。加上沾亲带故的,整整吃了三天。遇事想着邻里乡亲,这是金家规矩。因为金家人稀,一向恪守远亲不如近邻的原则,免得招人黑眼,坏了家业。
花子一想起月子里众星捧月的日子,心里就很受用。这次生了孙子,她也很想照上次那样儿办。可惜金圪旦过世以后,日子大不如前了。除了那几块田产还留着,其他的进项都没有了。那时候,做饭的,奶妈,赶车的,扛活儿的,一齐下来也是十大几口人哩。要做甚,动动嘴就行了。可眼下,除了老全顺给她照门子,平日里就她婆熄俩。只在农忙时用用人。虽说花子也是打小苦惯了的,毕竟过过几天风光日子。比那从未过过好日子的,感受自是不同。
更有一样不顺心是她那宝贝儿子玉娃,断线风筝似的。自打头年到内蒙贩牲口走了以后就再没有回来。来回上千里,走前她就怕道上有闪失,不让去。可是邻村的二狗搭揽的不行。说那内蒙的牲口好的哩。因为家里的两匹骡子牙口都不行了。玉娃想拴挂好马车,一直买不下称心的马。二狗是专门倒贩牲口的。玉娃很迷信他,就跟上二狗去了。
没曾想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这可把花子急疯了。后来有人说,看见二狗和玉娃当了兵,说是路过县城,叫珍儿去一下。花子叫老全顺套上车和珍儿一块进城,总算见了一面。因为她又哭又闹要把儿子领回来,硬硬的挨了两枪托。
回来坐在院门口不歇气地骂了三天,哭了三天。骂二狗子钩魂鬼,祖宗八代挨千刀。骂二占区不公道,抓她寡妇人家的儿子。哭她那早死的圪旦。哭她自己的牺惶可怜。直闹到病的起不来了。
要不是珍儿有了喜,花子肯定支撑不了多久。想到这儿,花子把那做满月的兴头全没了。一屁股坐在炕上哭嚎起来:“我那不争气的儿啊……”
(二)
珍儿一直在做梦。她梦见有个青面獠牙的鬼拿一把长钩子往出勾她的肚肠,她就喊呀,跑呀。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腿让钉子钉住了,怎么也跑不动。她好害怕好害怕。四周黑咕隆咚。她觉得自己往下掉,深不知底……
有人向她吹气,那气她好熟悉。远远地有人向她说话:“别怕,别怕……”她掉在一块东西上,软软的,好暖和啊……一个人向她走来。她使劲看,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到了她的跟前,握住了她的手。呵,是谁呀?她使劲想,就是想不起来……麦垛塌了一块,露出一片天,瓦蓝瓦蓝的。妈妈在喊:“珍儿吃饭……”“哇……哇……”是弟弟哭了。她转身去抱小弟弟……妈妈在她身上轻轻一拍:“别疯了,快吃饭!”
她睁开眼,是婆婆端着稀饭。婆婆说:“快吃吧,早下奶好喂娃娃”。她支棱着身子想坐起来。可是的脑转的和旋风似的,咕咚一下又跌在枕头上。婆婆没办法,只好爬上炕去把被子垫在她身后,小炕桌顶在胸前,这才能挣扎起来喝那照见人的米汤。
当地乡俗,婆姨们养了娃娃必须喝三天净米汤。说是得通通脏气,把怀娃娃时候挤的挪了地方的肠肠肚肚涮洗涮洗,活泛了脏腑奶好。珍儿让这娃娃闹的,三天没吃没喝。这会儿见了米汤到是满香。可是的脑昏的风车似的,咋呢也打耐不住。下身疼的像烙铁烧。两条腿合不拢,坐也没法坐。一碗稀饭喝了有半个时辰。
圪旦老婆就骂开了:“把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叫你热热地喝下奶哩,你成心和我作对。白眼狼狐,看把奶伤了我咋呢收拾你。要不是在月子里,怕我孙子受制,我毕斗耳刮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