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关公崇拜溯源(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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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道教复兴与关公崇拜(7)

计算和预测的成果通常是以历法形式出现的。我国自夏以来,纪历主要参照月亮,故谓“阴历”(或“夏历”);而实用性主要在于农业,故后亦称“农历”。简言之,以今日之天文学看来,律历制定的困难主要在于太阳视运动绕地球一周(回归年)的平均值为365.2422日,而月亮圆缺一次(朔望月,或称太阴月)只有29.530588天,12个月则是354.367056天,比回归年少了10.875144天。所以每隔三年例设“闰月”,以平衡太阳和月亮闹的这点小别扭,不免截长补短,化零为整。如果事止于此,还是个麻烦的算术问题,有足够的耐心和细心就能搞熨贴。问题在于不能瞎补,得保证阴阳“合朔”在初一,还要分配妥当二十四个节气,以应农时,这就复杂得多得多得多了。北齐之道家天文学家祖冲之(429~500年)在《大明历》中引进了“交点月”,首先应用了“岁差”的方法,把日食作为观测“合朔”的时机,并以此作为校验律历的标准,被认为是一个天文学上的创举,也大幅度提高了日食预报的准确度。但是误差总是积小成大的,到了盛唐时,用初唐《麟德律》观测日食就已经屡次不合,遂在开元九年(721年)命西域密宗“开元三大士”善无畏和不空的大弟子僧一行(张燧)制定了《大衍历》。实地观测比较的结果,《麟德律》符合之十之三四,而《大衍律》符合者十之七八。从此历法又相对稳定了一段时期。

但是既然偏差还有,总会积微见着。又过了二百多年,后周显德年间,复命王朴重新制历,初名“钦天历”,宋初沿用之。但到了宋太祖建隆二年(961年),“以推验稍疏,诏王处讷等别造新历。”两年后成,命名“应天历”。但“未几,气候渐差”,太平兴国四年(979年),宋太宗又行“干元历”,不料“未几,气候又差”。然后陆续制作了“仪天”、“崇天”、“明天”、“奉元”、“观天”、“纪元”诸历,“迨靖康丙午(1126年),百六十余年,而八改历”。这还不算完,“南渡以后,曰‘统元’、曰‘乾道’、曰‘淳熙’、曰‘会元’、曰‘开禧’、曰‘成天’,至德佑丙子(1276年),又百五十余年,复八改历。”历法都快变成年号了,可见这个问题始终困惑着有宋君臣。连以科学精神誉名后世的沈括,也未能逃脱此劫,李焘就曾批评他说:

“熙宁八年,始用《奉元历》,沈括实主其议。明年正月月食,遽不效,诏问修理推恩者姓名,括具奏辨,得不废。识者谓括强辨,不许其深于历也。”

《宋史·律历志》的撰写者还进一步埋怨道:

“使其初而立法脗合天道,则千岁日至可坐而致,奚必数数更法,以求幸合玄象哉!盖必有任其责者矣。”

但是这位先生想必也是“外行看热闹”,直到20世纪现代科学才能产生一种“千岁日至可坐而致”的历法,何况当时简陋的观测仪器。根据天象的实际变化不断修改,本是制历的一条正途。可惜宋人尽管创造出中国古代科技的辉煌时代,却由于其他越来越繁琐因素的介入,而在天文学上裹足不前,其实所差者只有一层窗户纸而已。

实际上,庆元五年(1199年)颁布《统天历》时,杨忠辅已首先使用了一年为365.2325日的精密岁实数值,较欧人格里历早约400年,但是不知为何,“庆元五年七月辛卯朔,《统天历》推日食,云阴不见。六年六月乙酉朔,推日食不验。嘉泰二年五月甲辰朔,日有食之,诏太史与草泽聚验于朝,太阳午初一刻起亏,未初刻覆满。《统天历》先天一辰有半,乃罢杨忠辅,诏草泽通晓历者应聘修治。”开禧年间,另造《开禧历》附《统天历》行世。当时正值因理学崛起而导致的“庆元党禁”,闹得纷纷扬扬。稍后郭守敬(1231~1316)、王恂(1234~1281)、许衡(1209-1282)等由金入元的汉臣,于至元十八年(1281年)发明了“简仪”,重新推算出与杨忠辅同样的岁时数值,并引入了伊斯兰历法(“回回历”)创制《授时历》,才补正了宋历之失,再造了中国天文学的辉煌,当然这是后话了。

律历不准的原因之一,是仪器误差。据称王朴曾制“律准”,但和岘等人“以影表铜臬暨羊头秬黍累尺制律,而度量权衡因以取正。但累代尺度与望臬殊,黍有巨细”,度量误差必然导致计算误差。据周密《齐东野语》载:

“姚虞孙乃出新意,用艺祖受命之年,即位之日,元用庚辰,日起己卯,号纪元历。于是立朔既差,定腊亦舛,日食亦皆不验,未几遂更焉。宣和间,妄人方士魏汉津唱为黄帝、夏禹‘以声为律身为度’之说,不以絫黍,而用帝指。凡中指之中寸三,次指之中寸三,小指之中寸三,合而为九,为黄钟律。又云:‘中指之径围为容盛,则度量权衡,皆自此出焉。’或难之曰:上春秋富,手指后或不同,奈何?”复为之说曰:‘请指之岁,上适年二十四,得三八之敷,是为太蔟人统。过是则寸有余,不可用矣。’其敢为欺诞也如此,然终于不可用而止。此事前所未有,于理亦不可诬。小人欺罔取媚,而世主大臣方甘心受侮而不悟,可发识者一笑也。

按皇帝手指也同百姓一样粗细长短不齐,以此作为基准,当然会使制历工作演变成为一场政治闹剧,类似情况国人在“文革”中也曾经历,当不会陌生。深层因素其实不是科技,而是拍马的官僚任意改动基本标准。况且制历之初由于资料尚未校验,例需引证典籍,以明其渊源有自,即所谓“凡欲验取将来,必在考之既往。”翰林天文郑昭晏特为引用“《春秋》交食及汉氏以来五星守犯,以新历及唐《麟德》、《开元》二历复验三十事,以究其疏密。”

这种方法本来不错,问题是一涉及《春秋》,话语权力就会极度扩大,人人得而言之。盖儒生虽不知算学数术为何物,但研习《春秋》者众,而宋儒又最喜聚讼。如英宗时曾命司天监周琮、王炳、周应祥等修定唐历,历时三年完成,赐名《明天历》。新法以“旧历气节加时,后天半日;五星之行,差半次;日食之候,差十刻。”周琮曾奉诏与司天中官正舒易简及监生石道、刘遘,翰林学士范镇、诸王府侍讲孙思恭、国子监直讲刘攽等“考定是非”,引证更繁,《春秋》三传亦在其中,而“言谈侃侃,总论古今,评议他人,毫无惭色。上推《尚书》‘辰弗集于房’与《春秋》之日食,参今历之所候,而易简、道、遘等所学疏阔,不可用,新历为密。”“后三年,验熙宁三年七月月食不效,乃诏复用《崇天历》,夺琮等迁官。”可见光是能说会侃,亦非治历之正道。范镇也因制历问题与司马光争讼三十年,“镇说自谓得古法,后司马光数与之论难,以为弗合。世鲜钟律之学,卒莫辨其是非焉。”南渡后《春秋》经学大家胡铨又着《审律论》,以司马迁之“六律为万事根本”立论,大谈“深惜后之谈兵者止以战斗、击刺、奇谋,此律之所以汨陈而学者未尝道也”云云,越扯越远,不知所云。枝蔓不提。而天文历算之学,终成以科技成就傲视后世的宋人隐痛。故《元史·天文一》称:

“宋自‘靖康之乱’,仪象之器尽归于金。元兴,定鼎于燕,其初袭用金旧,而规环不协,难复施用。于是太史郭守敬者,出其所创简仪、仰仪及诸仪表,皆臻于精妙,卓见绝识,盖有古人所未及者。”

又《宋史·天文五》亦言蚩尤之旗云:

“荧惑为南方,为夏,为火。于人五常,礼也;五事,视也。”“火星之精,化为昭旦、蚩尤之旗、昭明、司危、天欃、赤彗。”

则蚩尤星本为“荧惑”之一,又属于“妖星”之列。《天文志》又说,所谓“妖星”是指“五行乖戾之气也”,“形状不同,为殃则一”,“盖妖星长大则期远而殃深,短小则期近而殃浅。”值得注意的是,由于真宗“托祖”之故,天象中的“黄帝坐”已几经变化,在宋朝的天象学家和星占家的观念里,分明就是人间君王的代表,它和其他星体关系及位置的相互变化,以及所预示的前景,几乎涵盖了从帝王从政治职责到个人生活中所有最主要的考虑。

《宋史·天文二》曰:《宋史·律历七》。

“(太微垣十星)内五帝坐五星,内一星在太微中,黄帝坐,含枢纽之神也。天子动得天度,止得地意,从容中道则明以光,不明则人主当求贤以辅法;不则夺势。四帝星夹黄帝坐,四方各去二度。东方,苍帝灵威仰之神也;南方,赤帝赤熛怒之神也;西方,白帝白招拒之神也;北方,黑帝叶光纪之神也。黄帝坐明,天子寿,威令行;小则反是,势在臣下;若亡,大人当之。月出坐北,祸大;出坐南,祸小;出近之,大臣诛,或饥;犯黄帝坐,有乱臣。抵帝坐,有土功事。月晕帝坐,有赦。《海中占》:月犯帝坐,人主恶之。五星守黄帝坐,大人忧。荧惑、太白入,有强臣。岁星犯,有非其主立。荧惑犯,兵乱;入天庭,至帝坐,有赦。太白入之,兵在宫中。填逆行,守黄帝坐,亡君之戒。五星入,色白,为乱。客星色黄白,抵帝坐,臣献美女。彗星入,宫乱;抵帝坐,或若粉絮,兵、丧并起。流星犯之,大臣忧;抵四帝坐,辅臣忧,人多死。苍白气抵帝坐,天子有丧;青赤,近臣欲谋其主;黄白,天子有子孙喜。月犯四帝,天下有丧,诸侯有忧。五星犯四帝,为忧。”

天象星占另有“轩辕星”,与“黄帝坐”并无直接关系,似乎是主后宫嫔妃的。《宋史·天文四》:

“轩辕十七星,在七星北,后妃之主,士职也。一曰东陵,一曰权星,主雷雨之神。南大星,女主也;次北一星,夫人也,屏也,上将也。次北一星,妃也,次将也。其次诸星,皆次妃之属也。”

从“权星主雷雨之神”的功能看,它也许才是轩辕黄帝的正星。可知星相学中的“荧惑犯太微”、“荧惑犯轩辕”对于当时司职天象观察的官员来说,虽然不如日食、月食那样,直接构成对深居中宫的皇帝与国难兵灾的莫大干系,但也非同小可。亦是“万万不可粗心大意”之政要大事。

查《宋史》诸纪、志记载,北宋时期荧惑犯太微或轩辕星共计76次,其中太宗时期(976~997年)9次,真宗时期(998~1022年)24次,哲宗时期(1086~1100年)19次,都是其间比较活跃的时期。对于崇信天象的君主来说,就得做点积德行善的事情以求禳祈。又据《宋史》本纪,赵光义即帝位后,也许是民间对于天象的解释不一,也许是害怕不利于己的谶言传播,曾于太平兴国二年(977年)冬十月丙子“诏禁天文卜相之书。”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正月辛丑又重申严禁:“诏:民间天象、器物、谶候禁书,并纳所司焚之,匿不言者死。”《宋史·石普传》说:“大中祥符九年,(石普)上言九月下旬日食者三;又言:‘商贾自秦州来,言唃厮啰欲阴报曹玮,请以臣所献阵图付玮,可使玮必胜。’帝以普言逾分,而枢密使王钦若言普‘欲以边事动朝廷’,帝怒,命知杂御史吕夷简劾之。狱具,集百官参验,九月下旬日不食。坐普私藏天文,下百官杂议,罪当死。议以官当。诏除名,贬贺州,遣使絷送流所。”就是一个严厉追查天象案的实例,虽大臣亦不能幸免。这当然也会对承继积累前人观测经验,造成一定障碍。

鉴于宋代历法一改再改,今人已无法准确推知当时的天象情况。现将《宋史》北宋诸帝纪记载的“荧惑犯太微”或“轩辕”的连续记载表列如下:

值得注意的是这九次天象活动中,有六次发生在五月。这与后世五月十三关羽生日的传说有无联系,也颇值得推敲。如有精于天象与民俗关系的朋友指教,或能释疑解惑。

京师正阳门月城之内的小关庙为中明至清两代祀关最重要的庙宇,其始建何时,何由兴建,史无明载,传说倒是很多。但是明代焦竑撰《正阳门关庙碑铭》给后人留下了一些可资考探的线索。其云:

“国朝受命,宅内百灵效职,乃太微宫室之间,(关)侯实居之,俨如环卫。盖四方以京师为宸极,而京师以侯为指南,事神岂可不恭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