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大内太监总管,又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其他的后宫妃嫔们,自然是极尽所能的巴结讨好。
他在宫中的权势是于日俱增,既便是这样,他也从未敢有丝毫的大意。
身处这个位置上,便少不得有人给你下绊子。稍微松懈一点,那就有可能身首异处了。
后宫中的阴谋计量,人心险恶,身处此中二十几年的他,知之甚详。
而眼前的这位,后宫之主,皇后娘娘,却是他少数佩服真心敬重的人之一。
聪敏大度,通晓礼仪,勤检素朴,淑德贤明。做为一国之后,当称楷模。
这些时日以来,皇上的行径想必早已经令她忧虑不安了。今日前来,怕是下定决心要极力苦谏了,只是赶的也真不是时候。
昨日帝寝里的连夜请御医的消息,不知是哪个奴才走漏了风声,被皇后娘娘知晓了,这才会有今日这一行。
若是放在平常,皇上便是宠幸十个八个小太监,估计她也不会出声。谁让所有的事情都聚在一块儿了呢?
这段时间‘君颜阁’的事闹腾的宫中和朝堂两不安声,若不是碍于后宫不得干政的禁令,皇后娘娘的凤驾怕是早就杀到了帝寝来了。
而昨日之事,也只是一条引线,引着皇后娘娘来见皇上的一条线。
只可惜,里面龙榻上躺着的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小太监,而是足以令皇上失控,龙陵摇颤的莫相。
皇后娘娘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那好,本宫便在这里候着。皇上何时醒了,福公公你何时进去通传。”今日此来,高聘婷已经打好主意,不见到龙天风不罢休。
“皇后娘娘,别伤累了凤体,您还是先请回宫,何时皇上醒了,何时奴才再去通会您,娘娘以为如何?”
“不劳福公公费心了,本宫闲着也无事,便在这里候着也无妨。”高聘婷纤手拢于袖中,交叠于身前,气定神闲的说道。
福公公情知再劝无用,吩咐手下一名小太监搬了把木椅过来,高聘婷也未阻止,安稳的坐了下来。
一干人等,守在寝宫门外,足足有两个时辰。
薄雾笼照着的晨阳,脱去雾纱的外衣,升至半空中时,紧闭的寝宫大门,才‘吱呀—’的发出厚重沉闷的声音,从里面拉开。
一干人都回过身,全神贯注的等着慢慢开启的门。
高聘婷更是从坐椅上站起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
门,终于被打开了。门内的人,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皇上?!”
“皇上?!”
还未全部触及圣颜,守候在门外的人便跪倒了一大片。只有福公公和皇后高聘婷享有站立的权力,惊讶的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脸孔,微呼道。
龙天风皱着眉,一脚踏出门槛儿。
再看他,一身犹未换下的中衣,褶皱巴巴。胸前的衣扣简单的扣上两粒,大半的胸膛敞露在外。
一张俊朗的脸,胡子拉茬儿,红红的眼眶布满了血丝。高束起的冠发,也已经歪斜一旁,整个人憔悴、狼狈不堪。
更加令人惊讶的是,贯于龙于虎步的一双足底,竟然只着裹袜,未穿龙靴便这么的走了出来。
他的这番装扮,若是换作寻常百姓,倒也没有什么大碍,顶多被贯以懒惰散慢之名,被邻里调侃取笑一番,也就算了。
可做为一朝的天子,有如此行装,无疑是给最贴近的两个人狠狠的抽了一大嘴巴。
“皇上,您醒了,怎么也不传唤奴才进去侍候着?”福公公皱着一张苦脸,差不多都要哭了。
“是啊,皇上,臣妾一直守在门外,怎么也不见皇上吭声呢?”高聘婷一阵心痛,稍微埋怨道。
两人的语气皆是有些不敬,龙天风也不去在意。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小声些,莫要吵醒了她。”
两人闻言俱是一怔,原来是怕吵醒了里面那位,这才不传唤人进去侍候着。竟是这般的原因!
高聘婷微然薄怒道:“不过区区一名奴才,竟让皇上如此费心,不顾龙颜仪装,赤足而出。本宫倒要看看,是何等妖媚模样,忍得皇上得皇上如此妄顾君仪?”说着,便要闪身而入。
“娘娘——”福公公一惊,想要出声阻止。却看到龙天风猿臂一伸,将她拦了回来。
“皇后想要做什么?”满是血丝的眼,淡淡一斜,问道。
“皇上?”知他脾性的高聘婷,不难从这淡淡的一眼中看出他的怒意来。这样的维护,让她有些心惊。
身为他的皇后,她自认做得很是称职。贤良淑德,她无一不为。也因此,皇上他从未给她半丝疾言厉色。
人人都说皇上威严,对人不加以辞色,而她所见的皇上,却很是和气。
坐上后座以来,但凡是她的要求,皇上他从未有驳回。既便是莫相离世,皇上心情最坏的时候,也未见他像此时这般的冷着声调和她说话。
而现在却为了一个小小的奴才,一个最卑微的监宠,这般的对她?里面的他,竟是何等模样,能让皇上异常若斯?
“皇后不在凤宫里待着,跑来帝寝做什么?”龙天风收回手臂负于身后,淡淡的问道。
高聘婷也非愚笨之人,见他如此模样,快速的冷静了下来,温柔的笑笑道:“臣妾昨夜闻言,帝寝传唤了御医,担心是皇上龙体不适,这才一大早的赶了过来。看皇上这般面容,聘婷更加忧心了。”她的一语双关,说的恰到好处,听得一干宫人佩服不已。
“哦,朕只是偶然身子不适,傅太医瞧过后,也就没什么大碍了,皇后不必忧心挂怀。”
“听皇上如此说,那臣妾也就放下心了。之前还在担心此来会令皇上加添不适,这么看来,倒是臣妾多虑了。既然是这样,那么臣妾也就可以毫无顾及的畅所欲言了。”
龙天风眉头一皱,问道:“皇后想要跟朕说什么?”
高聘婷一笑道:“说一说,近些时日以来,这宫中所发生的趣闻、佚事。还望上能够赏脸,听上一听。”
“此等无聊之事,皇后还是说于旁人听去,朕没那工夫。”龙天风有些不耐的一挥手,道。
高聘婷也不急,又说道:“臣妾以为,这个‘禁阁幽会’的戏码皇上有兴趣一听的。”她有意识的加重了‘禁阁’两个字,又假意的叹了口气,说道:“想不到皇上竟然不感兴趣,既然是这样,那臣妾就告退了。”说毕,微一躬身施礼,便要退去。
“等一下!”‘禁阁’两个字让龙天风心中一动,出声阻止道。
略一思索,转头展颜笑道:“皇后多日不来寝宫一趟,又是如此力荐,说什么朕也要听上一听了。”微一侧头,向身后望了眼,说道:“听故事就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朕倒是有个好去处,皇后随朕来吧。”
一旁的福公公担心龙体着凉,一早就备好了披风和靴子候在那里,听他出此言,忙不迭的赶过来替他披上,系好了丝绦,登上龙靴。
龙天风摒退了跟随着的一干人,和着高聘婷两人信步走至寝宫外一处临波而建的廊桥上。
龙天风停住了脚步,头也未回的沉沉的问道:“皇后知道了什么?”
“臣妾并不知道什么,只是有些好奇皇上这么做的目的?”
龙天风闻言回转身,望向高聘婷。
带着初冬时季的冷风吹拂着她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挽起的发髻,落下几缕凌乱的发丝斜着拂过秀丽清雅的脸庞。
透着聪慧的一双眼,尽是看透一切的清明。
龙天风森冷凌厉的目光,直直射来。眯起了眼,声音寒冷的一如冬日里严冰,说道:“不管你知道些什么,朕都希望你能彻底忘记。皇后一向是个聪明的人,自然不需要朕再多说些什么,是不是?”
高聘婷敛了脸上的笑容,柔顺道:“臣妾一切也都只是为了皇上着想,皇上既然早有筹谋,那么臣妾便无需再行担心。这些时日的忧虑,看来也是多余了。”说毕,一阵苦笑。
一直注视着她的表情,见她这副神情并不像是伪装,龙天风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皇后贤淑,一向深得朕心。只是,有些事并不需要太多人知晓,既便皇后也不例外。”
“是,聘婷明白。”
龙天风满意的点了点头,遂想起她先前的话,问道:“那日的情形皇后是如何知晓的?”他自认一切都做得极其的隐密,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臣妾起初也只当皇上是一时迷恋,稍过时日便会回心转意。却不想皇上越陷越深,直至影响朝政。身为龙陵的皇后,臣妾不能眼见皇上误了江山社稷,遂下了决心劝说皇上。那一日,臣妾摒退了侍从,只身一人由御花园北侧,绕过守阁的护卫,入了阁院。还未入内,便看到一人神色匆匆的从远处走来,臣妾便躲了起来。眼见他入了阁中,一个时辰后方从里面出来。当时臣妾便心生疑惑,皇上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入的‘君颜阁’。而此人却又为何违令前来?更何况,把守的护卫,若是没有皇命,便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轻易放行。臣妾如此一加思索,便不难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皇上是在为了什么事,掩人耳目,有意在混淆众人的视听。虽然并不知道详情,心中大石却已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