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依君先生之意又该当如何做,才能两者兼顾呢?”南王殷震海提出疑问。
“就如刚才我所说,只需三千骑兵就可以解决这一难题了。这三千军士,只是诱敌深入的饵,只许败不许胜。”莫严君一指军图的某一处,“王上可再派兵三万,在这里伏击。”
“落霞坡?”殷震霆看向莫严君所指之处,已经有些明了她的意图。“君先生的意思,是要放敌军进到落霞坡?”
“是,落霞坡地处险要,两侧坡势陡峭,中间只有一条狭长通道可行。将敌军诱至此处,再辅以火攻,大事可成。”
“倘若敌军,所取并非榆州,而只是想混淆视线,真正意图是这郸城又当如何?”有人质疑的问道。
“如果是这样,所派出的这三万兵丁可以迅速回返郸城。比起三国的十几万大军,行进起来的迟缓,我们是绝对占尽先机的。”莫严君道。
“那依君先生的意思,是要将榆州拱手让人喽?”齐修文再次质问道。
“不错。”莫严君收起淡笑,郑重的说道。“军师也有言,榆州易攻而难守,大战在即,犯不上因小而失大。现在首要之事,先将城中的百姓疏散,以防他们受到战火波及。”
“这就是君先生的高见?主动放弃城池,这与不战而降又有何区别。”齐修文虽然明知道莫严君所说的,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他却不甘心就这么认输。
“这总好过拿穹栌数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做赌注吧?”莫严君声音里难得的多了几分怒意。身为穹栌的军师,在大战将即之时,想得不是如何的退敌之策。反而只顾私人恩怨,一逞口舌之快。这样的军师,不要也罢。
齐修文被她这冷冷的一句斥问,训得无言以对。同时,也震摄在莫严君那一记凌厉眼神之下。那样霸道眼神,他只在王上那里看过。他君无言,一个小小的授业先生,又怎么会有那么可怕的眼神。他即不是权倾天下的君王,也不是统率三军的将帅,为什么却有如此气势?这个君无言到底是什么人?
莫严君见齐修文不再强势以对,便缓和了一下语气,:“放弃榆州,只是权宜之计。并不意味着,要将它拱手让人。等到郸城之围一解,想要夺回榆州,是轻而易举之事。”
“君先生此计甚好,但是倘若敌军不受引诱,并不追赶,那当如何是好?”郸城守将邵翼德提出心中的疑问。
“邵将军这一问问得好,这也正是君某想要说的。此计的成败,关键就在于敌军会不会受诱,继而追赶。”莫严君语音一顿,环视了一眼四周,见众人无不凝聚心神的望着她,遂开口问道:“储位可知道,这一路敌军的统率是何人?”
“乌国的右翼王乌青佐。”有人答道。
对于敌方的统率,探马早有回报。众人不明白莫严君为何会在此刻提起。
“那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此人生性多疑吧?”
“不错,乌国的右翼王-乌青佐生性多疑。本王与之交战数回,深知此人习性。”殷震海点头道。
“在坐的诸位是不是心里在问,既然明知此人生性多疑,为何还要用诈败之计诱敌?”莫严君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此人不仅生性多疑,同时也是一个睚眦必报之辈。他的部将不过是不小心,踩了他一下,他便将那名部将全家老小十余口,杀了个精光。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射瞎他一支左眼的人呢?”
莫严君说完,一脸淡笑的看向殷震海。众人的目光也跟着齐齐射了过去。
“君先生是想要本王亲率那三千骑兵,诱敌深入是吗?”殷霆海闻言已经明了莫严君之意。乌青佐那只左眼是他射伤的,他若见了自已,必定不肯善罢干休。
“南王可敢?”
“本王又有何不敢!”殷震海豪爽一笑。乌青佐是他手下败将,他又岂会将一名败军之将放在眼里。
正是他这份豪气,让莫严君钦佩不已。男儿大丈夫,当如殷震海这般,英勇无畏,豪气干云。
“南王可是想好了?”殷震霆沉声问道。
“臣弟自愿请战,望王兄予准!”
“好!”
“众将听令……”殷震霆一声令下,便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落霞坡一役,乌国右翼王部十五万雄兵,折损多半。乌青佐率领余下四万余残兵,由原路撤回,与三国另一路大军会合。三国联军统帅--回沂亲王蒙飞煜整齐兵力,于郸城四十里外,与穹栌三十万大军相隔十里,遥相对峙。
这一役,穹栌大获全胜。以三万兵力抗击敌十五万雄兵,这个以少胜多的战役,被穹栌史官记入史册,深为后人所称道。
而莫严君也因此役的胜利,在穹栌军中,威信急升。穹栌官员的心中,无不暗赞国主英明,能够慧眼识英,招至如此智才在麾下。往日里心中的怀疑与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
莫严君对众人的变化虽然早有预料,却仍然免不了喜忧参半。喜的是,自此参议军政可以更加的顺利无阻。担忧的是,殷震霆会更加深了对她身份的猜疑。虽然,他从不曾亲口询问过。但是,她从他那日益深沉莫测的眼神里,却可以感觉到,他早已对她起了疑心。他不问,并不代表不会派人去查。他之所以还没有开口,那是因为,还并没有拿到什么证据。一旦,他掌握了有力的证据,揭穿她的身份,是必然的事。以他的身份,又怎么会充许强敌的国相安存眼下呢?
虽然,她也知道这个证据,找起来是多么的不易。但是,她却从来不敢轻视他的能力。因为她知道,任何一个轻视一国君王的念头都是足以致命的。
对恃了两日的大军,在一次短暂的交锋后,似有默契般的各自退回阵营,皆不再出战。而两方人马也都明白,这只是一次预演,大战将紧接而至。
傍晚时分,郸城内两骑快马出了军营。马蹄急奔,片刻便来到了一座小山丘上,从这里可以轻易俯瞰两军阵营。
莫严君翻身下马,站在山丘上,向远处阵营望去。
夕阳下,那成群的帐篷,在辽阔碧绿的草原上,如四处开散的花朵,洁白而美丽。在西下斜阳的昏黄的光辉里,是那么的雄壮伟丽,看不出有丝毫的杀戳之气。可是这样的绝丽,却似这即将落下的夕阳,纵使是再如何的绚烂夺目,也只是刹那的光辉。黑暗将紧随而来。
殷震霆缓缓的踱到她的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很美是吗?”
“是很美!只是确是短暂的美丽,转眼即逝!”一场恶战即至,恐怕再也看不到如此平静宁和的场面了。等到下次再见时,早已经变成另一翻天地了吧!
“明日将是一场恶战!”眼下的平静,只是大战前的沉默。蒙飞煜落霞坡一战,损兵十万余,接下来的这一仗,打的一定会倍加谨慎。
“不知又会有多少将士血染沙场了!”莫严君遥望远方,一声轻叹。
“战火一起,势必得有人牺牲。沙场争战,马革裹尸,对一名将士来说,是最高的容誉。”
是啊,‘容誉’!她怎么忘记了身旁的人,是一国的君王,是一个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的人。曾几何时,也有人似这般口气同她谈天说地。那时的她,雄心勃勃,豪情万丈,也同他们这般,把所有的牺牲,视为理所当然。
然而,多年后的今天,心境却已全然不同。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她又岂会不懂?只是,却仍旧做不到全然释怀。
“我怎么忘记了君先生是一个文人,没见过流血撒杀的场面。有这样的感慨也是应该的。”殷震霆侧过头,面带笑容。看着莫严君的眼神,深沉莫测。
“文人也好,武夫也罢。任谁也不愿见过多的杀戳的。”
“君先生可是害怕了?”
“害怕?是!我是怕了!”莫严君迎风而立,微微一叹。
她怕这样的争战,永无休止。怕那尸体如山,血流成河的场面,仍旧重复。还怕龙陵得之不易的和平安定,即将结束。她何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患得患失了?她还是那个威震敌国的龙陵军师吗?她,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莫严君凝望远方,面露淡淡的忧伤。殷震霆注视着她,眼神中尽是疑惑不解。他被那莫名涌上心头的情绪所困扰,所以紧锁了眉头,一脸深沉。
“明日一战,君先生可有何良策?”殷震霆决定忽略那股莫名的情绪,开口问道。
“今日之战,想必国君已经看清。敌军的左翼、右翼都很强大。中军就更是不必说了,行进时,竟然未露一丝破绽。这个蒙飞煜深识用兵之道,想要取胜并不容易。”
“那依你之见,明日会由谁攻打‘羽仙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