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沉思,笑着抬眸,对上他那充满了担心的眼。笑容更深,一只纤手爱怜的拂向他皱起的眉头。
“钱迷,钱迷有什么不好?至少比穷光蛋好。秋,我们现在可以称得上是有钱人了,不应该再有什么烦恼了,是不是?”温柔的笑眼,将那涌上来的酸楚,紧紧的压回胸腔,不让眼底的刺热,再泛滥下去。
深深的凝望着她,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冰冷的星目里,似有波光流动。
够了,已经足够了。有秋陪伴在身边了,她应该满足了,不能要求再多了。
她这样告诉着自已,却忍不住鼻间窜起的酸意,泪盈眼眶。
努力的眨眨眼睛,将要满溢的泪水,压了回去。努力扯出一记笑容,挣开他怀抱。
“对了,秋,我们还没有看看那包袱里的信,到底都写着什么呢?”低头转身,径直走回桌前。
身后是骆秋沙,带着沉重和痛苦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有些逃避的背影。
驼鸟一般的心态,躲着他蕴涵深深情谊的眼眸。
在她仅存的生命里,已经无力再承受这样的深情厚意。
于秋,她注定无法回复这样的深情的!
包袱已经散开在桌案之上,一如她先前所见到的,一封盖着朱砂大印的刑部公文躺在几件干净的内衣物之上。
欲知的内幕,就在眼前,只需触手即得。
只是,只是……
心潮的起伏翻涌,矛盾挣扎,在她的脸上并未现出丝毫痕迹。
深知她心思的人,又怎能不明白她的迟疑,她的矛盾,所为何来?
既已离朝,便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她,真的做得到吗?
龙陵的繁兴,十余年的呕心呖血,又岂能所忘便可以全忘的?
一如她心中记挂着的那个人,虽深深藏在心底,却是没有一日或忘。虽然她从未说出口,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着。
紧紧盯着那公文上血红的朱砂封印,她那瘦长的手指不觉得蜷握成拳,克制着将它撕开的欲望。
数步之隔的骆秋沙,再也不忍她挣扎下去。长腿移动,迈至桌前。
修长而完美的手掌从袖中伸出,捞过桌上横躺着的公文。食指如刀,在封口处轻轻一划。
莫严君薄唇轻启,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出声阻止。
抖开他递过来的公文,低头观看。
文中所提内容,似乎过于惊骇,令她浑身一震,稳住心神,迅速的读阅。
一页的内容,倾刻便已看完。
犹处惊愕中的她,抬起头,喃喃道:“参政知事,枢密使先后遇刺,怎么会这样?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朝廷二品大员?”
“秋,你这次上京,可有听到什么风声吗?”莫严君紧蹙着双眉,看向骆秋沙。
“不曾。”
他简短的回答和脸上丝毫未变的神情,让她稍感异样。即刻想到,他一向性子冷然,不惊奇也是可能的。
遂不在意的脚步轻移跺动,思索着,说道:“发生如此的大案,难怪刑部要动用朱砂大印了。想必此人定是武功高绝,才会接连行刺两人,还能全然而退。秋,你说,这会是个什么样的杀手呢?于有着‘天下第一杀手’之称的仇煞相比,孰强孰弱呢?”
“仇煞又怎可与他相比?”骆秋沙轻嗤一声。
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而已,秋向来骄傲,竟然如此高视于他?
眼波凝在他冷俊的面庞片刻,随之回转。不轻意间,那厚厚一摞银票闪过她的视线之内,心中一动。
遂转移话题,笑面温言,道:“对了,秋,我倒是忘记问你了,这次押送的路上,一切都还顺利吗?”
“嗯,还好!”骆秋沙的回答,仍旧简洁。
“想必这次押送的物件儿,定是极其珍贵的吧?不然,物主也不会出了三十万两银子,不是?”脚步移回桌前,四指轻按住银票,拇指漫不经心的拨数。
“嗯!”
“到底是什么物件?”拨数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黑眸直望过去。
“嗯,一件玉器。”冷俊的脸,极快的闪过一抹不自在。
这些微的变化,不熟悉的人,定然不会发现。而她,却与他相识将近二十载,对他的个性,知之甚详。异样虽小,又哪里逃过她的一双利眼。
微然一叹道:“秋,你又何必瞒我?自小到大,你从不会说谎,只要一说谎,就会浑身不自在。我深知你的习惯个性,你又如何瞒得过我?”
她早该发现的,伤重醒来后的她,委实太过脆弱。自欺欺人的以为,秋对她不会撒谎。
他说,他谋了份押镖的差事,她信。
他说,他押运的都是珍贵物件儿,她信。
他说,他的所得封厚,她信。
他说,他差事顺遂无波,她信。
他说……
他说的种种,她都相信。
以信任的名义,躲在他的身后,任他宽厚的胸膛为她遮挡风雨。
不曾想过他会是怎样艰辛的挣着每一两银子,不曾去想每盎补品花费上万两银子的背后,他需要怎样的负出。不曾想过,这具破败受损的身子,是他花了多少心血所重新造起。更不曾想过,她这样的自欺欺人,会带给他怎生的改变?
莫严君,你该醒了。不能再躲在他的羽翼之下,驼鸟心态的度过一日一日。
难道你还不明白,再这样下去,便真的将他陷入不复之地了。
“秋,是你做的,对不对?”轻轻一叹,红了眼眶。
情知无法隐瞒下去的骆秋沙,在良久的沉默过后,低沉的回道:“是!”
“秋,你好糊涂啊。他们是朝廷正二品的大员,此事,朝廷非得追查到底不可。刑部六扇门里的捕快追踪查案的能耐,你是知道的。追查而至,怕是迟早的事。若是早然知晓你会如此不顾自身安危的挣这三十万两银子,我便是病死了,也断然不会让你如此冒险行事的。”
他以性命相博来的银子,换来的补药,又让她怎生吐咽的下啊!
“他们虽处权位,与你性命相比,却全然不值一文。两人之命,换得三十万两,也算其所。”除了她,别人的性命在他看来,不过蝼蚁,牺牲几个,又哪里算得了什么。
“你……”纵有再多责备,终是无法说出口的。化成一声长叹:“秋,我既然已经知晓,这些银子,我是万万不会用的。你收回去了吧。”按住一摞银票,向前一推。
骆秋沙铁青着一张脸,也不反驳。走上前来,站到她身边,拿起银票,便往桌案上放置的火烛上点燃。
“秋,不要!”
按住他的手臂,夺过刚燃着的银票。双手一阵扑压紧按,才算将火苗熄灭。
再看,那一摞银票,已经有少半烧出焦痕。
莫严君不无挽惜的,唏吁半天。
她再迟上片刻,这三十万两银了,就要这么毁了。三十万两,三十万两啊!秋,你个冷心冷肠的家伙,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啊?
“咳——咳——”气死她了。
一双铁臂,从身后将她拥入怀里。万般怨气都化成一道柔情的低喃:“君,再也不要这么气我了。”
“对不起,秋。”窝在他的胸口,轻搂着他的宽厚的胸背,鼻头不由的跟着一酸,“不值得的,秋。你明知道的……你又何必如此冒险?你要知道,这样很可能会令你丢了性命。刺杀两名二品大员,那可是受极刑的重罪啊?”
“只是为了你,纵是丢了性命,那又算得了什么?”
“够了,秋。你为我已经死过一次,已经足够了。那样的锥心之痛,在我有生之年,再也不想偿试第二次了。如果你怜我疼我,便再也不要这般的冒险了,可好?”
默默流出眼眶的泪水,浸湿了骆秋沙的胸膛,也温暖着他冷然的一颗心。
够了,这样就够了。他不奢望再多了,只要她的心底有他,那就够了。
不管是爱意也好,亲情也罢,只要她将他放置在心中一角,那他便别无所求了。
静静的点着头,将她拥得更紧。
“秋,究竟是谁出钱让你刺杀他们的?此人又有何目地,非要置二人于死地不可?”要知道,参政知事和枢密使二人,都是朝中重臣。
一个是地位仅次于宰辅,总司举国政务。尤其是在她卸任之后,身为副相之职者,便更是权势如天。
而另一位,专司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以及侍卫诸班直内外禁兵,招募阅试迁补屯戌赏罚之事。也是权势至高者。
两者分别代表着文、武双方,无人可及的权势。
而要将两人同时铲除的这个人,只能说是胆大如天。而其目地,更是无法估量的。
如果此人是朝中之人,那将代表着的是无穷无尽的隐患。如此有野心勃勃之举,其目地,莫不是想要独霸朝纲?
子毅可有觉察到这一点儿?若真是如此,以他之智,应该对此人早有所觉才是。
“出面之人,只是一名仆从,幕后之人却不得而知。”
“那你可有与其照面?”以此人野心大胆,要是秋被其所识,定然会招来他的追杀。如果是那样,就有些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