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去查那晚为煌灼侍寝的女子是谁。”
夜淡淡道来的声音,却教皇后兀自一惊。皇上已知煌灼酒后乱性,可知……
皇后的心下一咯噔,迟疑道:“臣妾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再查下去,自己就该露馅了。倒不如……
“说。”
“那晚,表妹虽然迟了些,后来,到底是进宫了。”
夜握着酒樽的手一紧。
皇后既而道:“臣妾查探此事的过程中,有宫人禀报翌日晨在龙将军留宿的寝宫里看到了表妹的猫……。”
“大胆!”夜掷了酒樽,拍案而起,“你竟敢诬陷煌灼!”
皇后跪地,“臣妾不敢。”
“下去!”
踉跄站起,便有些不稳。皇后欲来扶,夜已一挥手斥退。皇后恭谨告退。
“煌灼,难道,真的是你?”夜喃喃出口。那日晨,煌灼离宫时,怀里,确实抱着她的猫啊。
回春宫里,煌灼看起来像是正在闭目养神,夏日清浅,洁润颀长的身形遮下一地阴凉。那紫阳花铺盛太满,整枝枝条持不住要落下,透过枝叶折射的阳光斑点落在他的身上,尽是前尘芳华。
他的面容清俊如昔,多年沙场的征战、无情的岁月不但没有磨去他的俊雅,反而洗练出更迷人的沉毅。只是,眉宇间,这一月来,抑郁与忧伤使得他对待常人更加冷漠,唯有与夜相处时,偶尔还能抿唇一笑。那个有着几月前与无衣在魏国公府抚琴奏笛的温雅笑容的男子,似乎在他的身上再找不出丝毫的影子。一月来,多半时候,便是现在这样,静静地。
李展翼见一俊美男子倚坐在树根上,站在他身后看去,只以为是夜,遂禀报道:“回禀皇上,皇上两月前交代的缉拿齐国魏国公的事,属下已办理妥当。”
夜缉拿齐国魏国公做什么?犹记得自己几月前离开齐国时,刚放走了齐国魏国公,夜便捎来密函,取魏国公的性命。他人都放了,当时江北不宜久留,他遂也没接下那事。后来夜也没问起。此时,煌灼微微眯眼,问道:“他缉拿齐国魏国公做什么?”
这才知道眼前男子是煌灼,李展翼思及此事与公主有关,煌灼向来对公主这方面的事不大搭理,便也不触煌灼的霉头,只道:“皇上未曾明示。”
从回春宫出来,李展翼刚好遇上了从御书房回寝宫的夜,便禀报了齐国魏国公被缉拿归来的事。夜嗯了声,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第一次见面,她说她的爹爹是大周国的护国将军,让我带她去将军府。明明缘分早已注定,却终是有缘无份。四年前已告诉我她与那人有婚约,原以为在齐国两个多月的相守,从此便是百首一生。终于,她还是回到了她夫君那里。
……明明从未下过厨房,却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汤。明明不会做针线,却愿意为我绣荷包。现在,她是不是也在如此地对待她夫君呢。
……临别时,将对她而言,意义重大的她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玉坠赠给我。那是她母亲与她生父的订情信物。将此等意义的信物给我,为何才过了三月,流年就暗换了芳华呢。
这,便是昨日下午在城外见煌灼,问及煌灼与无衣出了什么问题后,煌灼的话。
一个月前,他初见到煌灼的那玉坠后的震悸又包裹了他。无数的猜测,早把无衣与她联系在了一起。却因为晚宴上的一句,高粲是煌灼的岳父大人,他瞬间便打消了一切的猜疑。
可是此时,煌灼道来的无数信息,四年前她已有婚约,从未下过厨房的她学着做羹汤,那些,他可以只当作是巧合,那么,她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那玉坠呢。也巧合到,‘临终前’这个时段么?
本是诚心关慰煌灼的,最后,反倒自己徒惹了伤痕累累。
此刻,从李展翼的口中得知齐国魏国公缉拿到的消息,他依然说服自己,齐国魏国公到了。那个人,不可能是煌灼,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回了回春宫,听到煌灼抑郁的笛声,去了煌灼那里,问煌灼,“你在江北两月,嫁接了魏国公的身份后,怎么处置魏国公的?”
煌灼淡淡地道:“囚禁在魏国公府的地牢里。”
“没有人身自由么?”夜问。
煌灼挑眉,“我什么时候会对你以外的男人那么耐心理会。怎可能对魏国公大费周章。直接关起来多省事。看守他的,是我的铁卫。两个月来,他接触的,只是我的铁卫。绝对,没有什么人身自由。”
魏国公连人身自由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和她两个月来谈情说爱?
夜的心里已然一沉,却,因为煌灼的一句‘我什么时候会对你以外的男人那么耐心理会’,只因为这话,夜再一次地说服自己,那个人,一定不是煌灼,一定不是的。
刑部的牢狱里,夜见到了齐国的魏国公。传闻齐国魏国公风流无限,形貌佚丽,夜抬起他的下颚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只是,眼前男子除了虚弱无力外,更有几分常年沾染胭脂水粉的女人气。夜冷冷地笑,是玩的女人多了,还是被齐帝玩的次数多了?
齐国魏国公从昏沉中醒来,语气有几分不稳,“大周帝王?”
自在齐国被李展翼的人缉拿,便一直囚犯一样地被押回了大周。他知道他是到了大周的国土,此时眼前这个一身明黄龙袍的人,不是大周帝王还能是谁?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先是在齐国江北被大周国的龙煌灼软禁,后又成了大周帝王索要的钦犯,到底他做错了何事,惹来这一身晦气?
端详着齐国魏国公,夜的声音,突然低沉,有些森然地反问:“就凭你,也配的上她?”
齐国魏国公有些懵,随即醒悟道:“吾身边美女无数,更有七十二房姬妾不离左右,不说皇上看上了哪一位,就是全看的上眼,吾也供手奉送。”
牢狱中有片刻的沉寂,然后夜淡淡问道:“真的没有一个舍弃不了的女子吗?”
齐国魏国公应口:“没有。”
“是么?”夜微微笑着,突然森冷地道:“来人,给朕打,狠狠地打!他还在反驳,打到他承认为止!”不忍心伤害煌灼分毫,还做不到将齐国魏国公致死么?他要逼齐国魏国公承认,也逼自己相信自己说服自己的借口。
有人高声应了,魏国公还来不及多思考什么,蘸了盐水的鞭子,已一鞭接着一鞭狠抽过来。
皮鞭入肉的声音,挣扎时的铁镣哐铛声,盐水钻入破碎血肉中钻心的痛和痒,不堪忍受的痛哼,呻吟着传出。每一鞭下来,俱是皮开肉绽,齐国魏国公皮娇肉嫩,何曾受过此等折磨,不消片刻,已是昏迷过去。衣袍也早被抽成沾满血渍的破布。
“泼水!”
一桶冰水浇下,魏国公再度清醒。
“朕再问你,煌灼嫁接了你的身份的那两月,你在哪里?”
“吾……。被关押在魏国公府的地牢。”
“还敢狡辩,你分明是寻花问柳招惹她去了是不是?”
“吾真的两月不见女人,被关押在地牢,没有人身自由……”
忽然有什么被踢翻的声音,接着万忠一声惊叫,侍卫手中的皮鞭已被夜握在手里,柔软坚韧的皮鞭划过空气的声音更加尖锐与响亮起来。
每一鞭打在齐国魏国公的身上,万忠看着,也不禁心惊胆战,随着齐国魏国公的痛哼,万忠颤抖着身体。李展翼淡漠地看着,古井无波的眼中,一丝怜悯一闪而过,却不是怜悯齐国魏国公的。那丝怜悯的眼神,分明是看着夜的。
“不是煌灼,那个人分明就是你。给朕承认,那两个月一直待在她身边的人,是你!”
清楚地见到了夜眼中的锐芒与杀机,久戏风月场所的魏国公又岂不明白那里面全盛的是嫉恨?若是承认了,只怕这大周帝王立时便下杀手,本就摸不着头脑的事,还是不勉强承认罢。这样拖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见齐国魏国公立场坚定,夜手中的鞭声更加呼啸,显然的,下手更加狠佞。
万忠终于试着劝慰,“皇上,皇上,仔细手疼……”
齐国魏国公再一次晕厥了过去。夜的鞭声却没停下,再度亲自鞭打起齐国魏国公昏过去的身体,“不是煌灼,不是!不是!”又是十来鞭后,冰水浇下,齐国魏国公再一次醒来,夜依然怒极,声音混乱起来,“给朕承认,你说啊,你给朕承认!”
“皇上,皇后娘娘和左相大人在外求见!”一侍卫进了牢狱禀报。
夜始才撂下皮鞭,“隔半个时辰,就给朕打他一百鞭,打到他承认为止。”
“是,是。”侍卫仓皇应下,懵的根本就不知道要齐国魏国公承认什么。只是隐约听出与煌灼有关,煌灼啊,与帝王手足情深的煌灼,帝王既然说了‘不是煌灼’,自然就不是煌灼。这事可得谨慎着点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