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阻挡了四五日。可已临近龙御夜回京之期,左相知再耽搁不得,率亲卫军屯兵护国寺下。
与此同时,皇后携同后宫诸妃,嫔妃屈于皇后淫威,在皇后的说服下,推辞不得,只得与她联袂而来护国寺,欲先礼后兵。护国寺若见不到我的人,则有左相应付。
看来,他们八成是知道我早不在京城了。
相对而言,皇宫防守要疏忽的多了。我本想先到皇宫,由昭阳殿我曾居住了七年的塌下地道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护国寺,可昭阳宫如今是皇后的,我实在不敢冒险。
正踌躇时,京中混乱之际被一人扯住了。那人戴了帽子乡下人打扮,却是万忠。
我惊异啧舌道:“龙御夜不是让你在宫里照护吗,你这是……。”
“哎哟,公主你是哪去了,奴才暗中去了几次护国寺,连翘姑娘都说你出去游秋去了,要出游也是去游春,秋天有什么好游的。巧的是几次去,您几次都不在。奴才急的呀,再找不到你,不说皇后和相爷,奴才都得遣人出去找你了……”
我一路已知道了京中局势,颇有些讪讪,万忠也顾不得与我多说,只一个呼哨,一队禁军倏忽而至,尽都是龙御夜的御前侍卫,我认得。
我还要说话,已被万忠推上了马,一路更没时间开口,万忠与禁军直护卫我往护国寺而去。
我注意到万忠的袖中有一个考究的函筒,我知道那是他装圣旨的。
我脑中一滞,依稀记得龙御夜走之前对我说,若是他两月之后还不归,便让万忠将一道圣旨交给我,莫非就是那道?
还来不及去问什么,已被万忠扯下马,原来护国寺到了。我的眼前,除了直通往护国寺的长长云梯,更有密密麻麻的左相手下的将士。
那些人却不识得我,不识得我不要紧,竟连龙御夜的御前侍卫都不认识。
我心下已有计量,看来,左相打着平叛乱的旗号,实质上,是把他的人趁乱从京城之外引了进来。
所谓的判军,全是他的亲信,好一招贼喊捉贼啊。
不由分说,两队人马已打了起来,万忠喊了几次公主驾到,那伙左相的人才反应过来,见我虽因长途跋涉而衣衫褴褛,不过见我亮出令牌,也暗衬当不是假。
没料他们不过一愣,又与御前侍卫交战了起来。正杀的青红不分时,忽听一句“住手!”放眼看去,竟是左相。
万忠在我身后低语,“公主勿惊,来这里的路上,奴才已通告文武百官齐来护国寺听候圣旨,就算左相要杀我们而后快,我们这里的人马也拖的了一阵,待到臣子们都赶来了,左相定不敢拿公主是问。”
万忠已通告了臣子们了?
我心里有了底,也不惧左相,俏生生很无辜地笑唤了姑父后,又下马来见礼,以晚辈之礼给他请了安。
左相冷哼一声,在阶梯之上,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我一番,沉吟道:“公主这两月都在寺里祈福,此刻怎一副衣衫褴褛的样子,外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公主是长途跋涉从外地赶来的。”
我也想换了衣服再来,那多妥当啊,又让你找不到话说,可我有时间沐浴换衣服嘛我!
笑吟吟反唇相讥,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本宫在寺里待的闷了,不过隔三差五溜出寺在京城晃荡而已。今儿个嘛,这一出去了,就差点回不来了。姑父平判乱党劳苦功高,可平判的什么事啊。外人不知情的,还以为姑父没把乱党平了,反把乱党引进来了呢。本宫且问一句,如此局面,姑父可知罪?”
“你……”左相青涨了脸,沉下怒气,一字一顿地道:“皇上回朝后,本相自与皇上请罪,轮不到你来评断!”
“皇上回的来吗?”我反问一句。
“大胆!”左相身后的家臣怒目而指,“竟敢诅咒皇上有去无回,来人,将公主拿下!”
还没等到左相那边的人抽刀,御前侍卫已纷纷上前一步。
我转了转身,拍了拍自己一身的风尘灰土,这才看着左相,委屈地道:“姑父看看,本宫早上私自离开寺里,穿的一身干干净净的,这半日功夫回来,衣服就这样子了。京城中乱马涂炭生灵不说,打打杀杀的,要不是本宫运气好,早被乱党误杀了。不得已,只得与远道而来的朋友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这才平安到了护国寺下。本宫命不足惜,皇上是九五之尊,龙体宝贵的很,姑父莫不让皇上也如此衣衫褴褛才保的了身家性命,返回京城么?姑父罪过大了。皇上这才离开两月,京城就乱了,姑父空有监国之职,懈怠职守,罪过大了。乱军之中,皇上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姑父罪过更大了。非我诅咒皇上,实姑父监守京城失职,怠误皇上也!”
左相何等城府,不动声色将隐怒忍下,“公主所言极是。可公主私自离开护国寺,也给本相一个说法。”
“皇上有旨,不允任何人前来护国寺探视,以免干扰我为母后祈福。不许护国寺有外人踏足,可没说,不准我私离护国寺啊。”趁着左相面上青红变幻,我看了看身后,低语道:“万公公,文武百官怎么还没来!”再不来,我真的支撑不下去了。
万忠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奴才……奴才没来得及通告文武百官啊,奴才疑心公主真的私离京城了,见左相今番来真格的,怕您不在寺里的事揭穿,只一心带公主赶过来。所以……。也没想那么多。待到来了护国寺,才想起该事先叫文武百官过来。刚才那么说,只是在给公主壮胆……”
这下轮到我脸上青红变幻了,左相口上说不过我,可不代表……。
必要时候,他可是会硬来的呀。我这里的御前侍卫不过二三百人,根本斗不过他埋伏在护国寺的几千人马。
“圣……圣旨呢?”
万忠道:“这里都是左相的人,没一个见证人,奴才怎么敢把圣旨拿出来?”
我真是急糊涂了。
我咬了咬牙,低声道:“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奴才誓死极力配合公主。”
我看了看万忠,“皇上至今没有一个子嗣,文武百官定然看重此事的很。一会儿我作呕,你便配合我,渲染我怀有龙嗣的事。再示意御前侍卫突出重围,将此事渲染开来。二三百个高手,齐心协力总逃的出几个。我再在左相手中,龙嗣的事一传开,左相心有顾忌,定不敢不礼于我。文武百官赶来护国寺后,我们再宣读圣旨。对了,那圣旨上写的什么……要是有利于左相不利于我的话,我可就弄巧成拙了!”
万忠道:“奴才……不敢私下说。不过,皇上不至于不为公主留好后路。”
想了想也是。
才一作呕,万忠已扶住我,拉开嗓子道:“公主小心些,切莫动了胎气……。”
出此下策是一回事,听得万忠如此扯开嗓子喊又是一回事,本来是装作要吐的,这下真的是恶心的干呕了。
御前侍卫心领神会,左相还愣怔之际,二三百人已拼死博杀。我闭了眼不去看那血光,只一心演戏,一心祈祷着他们多逃出去几个。
待得左相眼波浪涛滚动时,我知道,不管御前侍卫逃了多少,总有人突出重围了。
果然,才在护国寺的禅院沐浴更衣,又与众嫔妃话了两句,已闻文武百官到了护国寺山下了。嫔妃们对我得子的道贺,我有苦说不出。只想着……龙御夜回来的路上,定会知道我有‘身孕’的事,他回来知道我骗了他,会不会弄死我?
然而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文武百官庆贺的致辞自不必提,我转眼间,同样衣衫褴褛的万忠束帽着内侍衣而出,俨然往常帝王身边的内监总管威严的样子。
只见他站在我身前,面朝文武百官,仪表端正地拖长声音:“众卿听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子陆续跪地,左相这才知道龙御夜留有圣旨,一时不知圣旨上的内容,忐忑不安下,见势也只好跟着下跪。
我与众嫔妃也跪地听旨,伴着护国寺沉浑的钟声,万忠运足中气,天地之间寂寥无声,唯他的声音响彻在护国寺,冲撞在每个人的耳中。一时间,余音袅袅,十六字回荡在护国寺的高山流霞蓝天白云中:
“朕若驾崩,煌灼即位。四叔辅政,公主监国。”
沉寂,沉寂,我只知道护国寺的高山上好长时间都是千鸟飞绝的沉寂。
好久,我都没能够消化圣旨上的内容。底下喧闹喧哗的什么,我全听不见;嫔妃们叽喳的什么,我也失去了反应;万忠不断地与臣子们解说着什么,我也呆滞不能细听。
龙御夜他什么意思,这圣旨,完全等同于遗诏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