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吐字梗塞,龙御夜拍着我的背,哄孩子似的温柔:“我知道你疼他,我都知道。别哭了,你放宽心,我一定把他找回来!”
我犹自陷在自己的回忆里,哑了声地哽咽道:“他出生的时候我还不满十岁,那么小的一团动着哭着的东西,他挣扎着哭着,我抱也抱不住,好多宫人的手托在他的襁褓下面,惟恐太小的我抱不住他失手将他摔到地上……他是皇家甲胄,父皇又那么喜欢母亲,他一出生就被众星拱月似地捧着。我看他那么幼小,说要保护他,要护他一辈子。母亲离世的时候我也说,我要护他长大,不让人欺负他……说保护他,护他一辈子,可我现在把我弟弟丢了,把我弟弟弄丢了。”
又有些失控地摇搡着龙御夜,惶然失色地喊道:“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他会不会再也回不来了?会不会回不来了?”
“不会!”龙御夜急而促地应承,“茼茼,你冷静点,他只是私离京城了,不会有事的。过些日子他就会回来了……”
“你骗人!”我推开他站起来,不稳地后退,指着他:“你们都骗人,你们都说他就要回来了,怎么还没回来?你们全都串通了骗我?他为什么还没回来?他若能回来的话,他还没逃走之前,我半月来的不安紧张又怎么解释?一定是他要出事,我才那么反常的。他一定是出了事,一定回不来了!你们都知道他回不来了,所以瞒着我,是不是?”
“茼茼……”龙御夜见我情绪失控,试图一步步接近我,我只管后退,喊道:“你别过来!”
“好。”龙御夜理智地应承。
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恨怒道:“皇后。皇后那天说,齐宕要死,说我的家人要全部离我而去,说齐宕也要死……一定是皇后诅咒他的,我弟弟出了事,一定是皇后诅咒的,我要去找皇后,我要杀了她!”
“茼茼——”
“公主——”
不顾龙御夜连翘等人的呼喊,我只管往昭阳宫跑去,抽了外面软禁表姐的侍卫腰间的剑,就跑进了昭阳殿。
这些日子以来,宫里的人都知道我丢了弟弟,情绪时常失控,表姐显然也知道。
在冷寂的宫里坐着的表姐见我持了一把剑进来,已是满脸惊恐,表姐身边的几个近身侍女,更是尖叫着护住她们的皇后。
我只管一步步往表姐走去,拿剑指着她:“你诅咒我弟弟要死,你现在该满意了,该称心如意了!”
“表妹。”表姐知道我不是拿把剑玩的,也有些慌神了,试图安抚我,“你先把剑放下……”
虽失了势,然龙御夜待她,吃穿用度并没少,又不忍废她的后位,她自然抱有幻想。
就算没有幻想,有这份安适的生活,她也还不想死。何况她的家人全都死了,她恨不了龙御夜,却把那恨转移到了我身上,我要不死在她前面,她才不会轻生。
“我弟弟就是被你诅咒的!我今天要杀了你,他就算有个三长两短,我也要拖你去给他陪葬!祁家的祖坟,我也要一把火烧了!”心怒交加地挥剑往表姐砍去,她身边的侍女一声惊呼,俱都逃了开。
“表妹,有话好好说。”表姐边劝慰边逃,她自小在闺阁中做着的无非挑针捻绣之事,从未舞刀弄枪过,我自负剑术小有成就,可连日来的焦虑早心力交瘁,此番又情绪失控,竟是一连好多剑都刺不中她。
这时龙御夜等人也赶到了,见我手里拿把剑追杀表姐,龙御夜冷静地安抚:“茼茼,把剑放下,别割伤了自己!”
上次我到昭阳宫来,才因气恨要让姑姑惩治表姐,龙御夜都打了我耳光。此刻,我要杀了表姐,他心里牵挂的,却只是我若弄伤了自己,竟是没去在乎表姐的死活。
显然的,这些日子以来,因为我承受的打击,他也心力交瘁,只顾的了我,顾不了表姐那么多了。
他未曾想到的是,就因为他自此不顾表姐死活的举动,致使他自己的幸福,断送在了表姐的手中。
男子的薄情,对于女子而言,是最致命的利剑。剑是双刃的,会割伤女子,也会伤到薄情的男子。
我的孩子落掉的真相,知道的人一个一个因不同的原因对我隐瞒,或许到我和他齿动发落的一刻,都不会有人告诉我。可是,就因为他对表姐的薄情,让心冷的,对他失望了的表姐,什么都对我说了。
自此,让我对他最后的一点倚赖,最后的一点信任,都失去了。
再也回不到过去,回不到。
此刻,龙御夜因担心我伤到自己,不得已用他远胜出我的功夫夺了我的剑,我不依,执意要对表姐泄恨,他甚至没有犹豫,就下令将他的皇后关进暴室。
半月后,我再到暴室看表姐,表姐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养尊处优的她,怎受的了暴室里的劳累的折磨和无止无休的鞭打。
看着壮妇抽在她身上的鞭子,我没忘记,那个酷暑的日子,因为她的告密,龙御夜一鞭一鞭抽缠在我身上的皮鞭。
我在这间暴室里满地滚爬,血痕累累。
壮妇虽然使力,到底不如龙御夜一个年轻气盛的男人抽在我身上的鞭子重,我让壮妇别姑息,手下使点力。表姐初时向我求饶,越到后来,越强硬与承受,甚至发展到后来的哈哈大笑。
“你恨我什么?不就是一开始怀疑我让你掉了孩子,到后来,怀疑变成了你认定的事实了么?哈哈,不是我,我只是个间接的杀手,让人给你下药的,不是我,是表哥,是表哥,哈哈,是那个和你夫妻两年多的枕边人。”
我不可置信,摇着头,“一定是你死到临头要拖人下水,诬陷龙御夜的!你见不得我和他在一起,所以挑拨离间的,一定是!给我狠狠地打,死到临头,还要乱咬一口!”
表姐呻吟了几声:“我诬陷的么?你好好想想,他为得到你,做了那么多欺瞒你的事,落了你和另一个男人的孽种又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他得到了你,还要给别的男人养儿子么?他会那么冤么?不除掉那个孽种,那个孽种一生下来,依当时的境况,有了孩子,你一定是会和龙煌灼破镜重圆的。就算不能修好,他得到你后,看着你生下来的孩子,就会想到孩子的父亲,他忍受的了么?”
“不,不!”似比满身鞭痕的表姐还要痛苦,我揪住自己心口的衣服,“你胡说!都是你猜测的,是你以为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再想想!”表姐盯着我:“去江南竹舍,表哥带你去求医的那次,那个时候,龙煌灼就已经杀了慕容晴,却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只要一告诉你,你就能知道龙煌灼对你的不离不弃,兴许就会回到龙煌灼的身边了。有那样的机会,龙煌灼为什么没有告诉你慕容晴的死讯?”
非但没有告诉我,龙御夜祝龙煌灼新婚美满的时候,龙煌灼还深深地看着他,尔雅一笑,新婚确实美满。
表姐笑道:“龙煌灼到底还是无法看到你对他的夜恨之入骨,不想毁掉他的夜在你心中的形象。所以,宁愿自己忍痛,也不破坏他的夜的幸福。更何况,你和他的夜,夫妻已成事实。”
我的身子已经整个地依在了连翘的身上。
表姐如同藤蔓抓住了大树,一点点攀爬到我的心里去:“你再想想,那次,因为龙煌灼的出现,神医并没医治你什么。回宫以后的两年,表哥有再为你的‘不孕’之毒请过大夫么?没有!因为他已经知道你的毒解了。龙煌灼为你解了!”
去年除夕,看着左相的几个孙子,龙御夜艳羡之下让我给他尽快生孩子,我说起他去江南竹舍那次以后再没为我求过医,延误了治疗时间,身体没调理好也说不定。
他闻了我的话,才恍然大悟地‘知道’我的不孕之病或许没根除,神思不属地说一句:是哦。
嘭嘭嘭!
心理防线彻底地,断了。
恰在此时,有宫人来对我说,慕容殇的燕军已经将京城团团包围,扬言攻城!
这下,心理防线碎掉的,不是我,而是表姐。
“哈哈哈哈。”表姐失控地大笑,衣衫不整地跑出了暴室,宫人们拦也拦不住。
而我,只一直颓坐在暴室外面。
不为慕容殇兵围城下,只为我的孩子。
落了我的孩子的凶手,龙御夜。
两个时辰后,万忠来对我说,龙御夜因议政出了皇宫,让我别担心他。
我自然不担心他。
担心他做什么。
知道了孩子落掉的真相,我怎么还会担心这场战争,他的生死?他太自做多情了。
下午过半的时候,又有宫人对我说,表姐跑出了皇宫,径自去了京城的城墙,说要和龙御夜一起指挥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