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御夜请的是奢华的马车,春季还是有点冷,理所当然地四围的帐缦是放下的。
他一路继续讲述故事,絮絮叨叨个不停。而显然的,随着时间的过去,行的很快的马车就离的出发地点越来越远了,离的子郁越来越远了。
或许心里没惦记着子郁,不会察觉他的意图,可心里想着子郁,非但没有模糊时间,还能晓得时间过去的越久,离的酒楼越远。
又在不时拉扯帐缦想看外面风景时,屡屡被龙御夜打岔。这不得不让我起疑心。
何况撩帘恍惚间的一眼,还是见的到附近越来越多的侍卫随着龙御夜的马车而护送与前行。
他索性就这么带走我了。
不等到明日离开这城镇,今天就直接带走我了。
在子郁等人不晓得的情况下,就带走我了。
怕他见诓骗曝光会来硬的,我只得故作不知。利用起他想要我迷路的昏头转向回不去的意图,故意指着处人迹罕见的山路往那里行。
他谨慎地问了问赶车的那侍卫,“那山路通往哪里?”
“回皇上,黄山。”
一进黄山的山凹,就凭借那奇特的地势,没个辅助工具,一时也难以判断我混淆后的东南西北的对错了。我和子郁一行人本就是从黄山上下来入住到这城里的,先前经过那里,到处分岔的山麓各自通往哪里还记得。要想在他面前蒙混过关,让车队走错路回到原点,这并不难。
“倒是没去过。”虽然存疑,他还是走了那条路。于是,马车再延着磅山依水的石路前行时,我直接睡觉。而几个时辰后,他问了问万忠行的大约有多少路,离的酒楼有多远时,万忠果然告诉他:“下了马车就换快马,前面有人接应。煌灼他们就是想追来,也赶不上了。”
龙御夜便松了大口气,才下了马车来扶我,我已径自跳下马车,往河道码头垂钓的男子跑去。
“子郁!”
子郁摘了头上斗笠,回首,对龙御夜一笑。
龙御夜走了。
不为那半月之期的输赢,实是战事紧迫,龙御夜确实不能再耽搁下去。大漠之行,草原之旅,他或许是想去的,甚至临行的头天都想将我带走,他无获而返,也心中有憾。
但他确实是走了,不去想他的不甘,我们一行人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至于我忘记的事情……我确实觉得我是把过去都忘了,也懒得听人说故事,打算与子郁等人去大漠观光的时候顺便找药材,用付神医的手妙手回春,恢复记忆想起过去就对了。
到时候,我所有的经历,所有的过去,不是都昭彰若显了吗?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一切都明朗化了。听龙御夜或者现在龙天羽等人都不对我隐瞒我失忆的事了,听龙天羽听子郁说故事,众说纷纭,一件小事也说的莫衷一是,我又如何好去判断?待到恢复记忆了,孰是孰非,不是都清楚了么?
所以,在龙御夜走后,继龙御夜之后,龙天羽等人与我细论过往时,我阻止了。
总归,龙御夜的离开我是很高兴的。
不过伴随着我的高兴,又有不愉快的事发生了。
那是在龙御夜离开后,我们一行人……额,除了高崇,高崇在龙御夜走后的第二天也离开了……我们一行人已经到了大漠,大漠里的市集那是凤毛麟角,走在市集上,东瞧西瞧,目光瞥到了一个货担上的埙。
埙……
圆滚滚的骨器制成的这样的乐器,一吹,就能发出那样低沉大气,浑厚跌宕的声音。用食指、拇指这样钳制住它,心里默记着音律,把曲子吹的熟练了,根本不用去想音律,就那样自然而然吹出一曲《信天游》……
明明从没见过那样的乐器……初步判断应该是一种乐器……明明从没见过那样的乐器,几乎是看到它的第一刻,脑海里就浮现出‘埙’这个字。更没学过怎样去吹它,可想象着将它拿在手里的话,我一定能熟练地吹出支曲子。
事实上,也确实将它从货架上取下,拿在手里了。
然后就真的吹出了支曲子。
前半部分的音律还算自然,后半部分的时候,因为眼泪不由自主地流,曲子也带着哽咽的颤音了。
而龙天羽等人走了很远回头一看突然没见到我,子郁更是还在与我说话,侧首一看我早不在他身边。
他们就找回来了,而听着埙声,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我。
和不知道他们将我弄丢后的反应一样,吹着埙的我,同样没有看到龙天羽等人的忧虑,子郁眼底的深沉……
货主见我一个人默默吹埙时,见我神色异常时没有叫我,只是木讷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毕竟我手里还拿着他的货物。
而这一刻子郁等人过来了,那货主知道来了我的朋友,终于恢复了他作为商人的机敏圆滑了,“姑娘,这埙是骆驼骨制成的,沙漠里的骆驼骨,别的地方买都买不到,看你们远道而来的样子,卖便宜点,就收你们五十两银子吧。”
“敲诈!”连翘忍无可忍地冒出这话,倒是李鹤在子郁的示意下将一锭金递给了那商贩,那商贩连连点头道谢,称我们识货。
银子都付了,子郁却将我手里的埙取下,扔回了货摊。
“你做什么?”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话。
子郁也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神色微微一滞。
龙天羽见状哈哈一笑,意图化解尴尬。
而我在说出那话后就有些后悔了,怎么可以用质问的语气对子郁说话?有些歉意地道:“我是觉得一锭金买一只埙,再不带走的话,亏大了。”
“是吗?”
我再是浑浑噩噩,也听的出子郁语气的不善,可我还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者子郁来脾气是因为什么。他以往都从不与我发什么脾气的。说他吝啬不舍得给我买东西吧,更不可能。不买那埙,他也让李鹤给了金子的……
见状,龙天羽再度调和道:“茼茼,走吧,煌灼说不买就不买啦啊。下次见了我买给你。再不我偷匹骆驼把骆驼骨卸下来给你做埙?”
“啊——”突闻连翘一惊一乍的声音,“对了,公主你有只埙呢。王爷送给你的!”
本是为了调和气氛,告诉我,我有只埙了,就不必再买只埙了,也避免因为再买只埙与子郁置气了。
迷糊的连翘浑然没有意识到,她叫出那话后,子郁的脸色更沉了三分。
我是注意到了的。因而故意对连翘道:“在哪?”
连翘便开始翻包袱,然后将一只光滑圆润的埙递给我。那只埙一看,便像是主人常年不离身,握在手里才有的那份光华蕴藉。
拿过埙,我率先走了,也不去理子郁的不愉快。
故意不去理。
然后赶路的半天,我与子郁都没有说话。或者该说他没与我说话。
见此,龙天羽再一次对连翘指指点点,李鹤骂连翘,一路就没有停过。
而后半天,只是与我不说话的子郁发展到看也不想看到我了。
我后悔了,悔恨自己了,也急了,气也更郁积了。明明想去与他言好,又放不下姿态,气也累积了一肚子,他怎么就不来与我言好,而且凭什么与我置气,我又没做错什么!在市集的时候,我吹那埙的时候甚至还流泪了呢,他分明见到我哭了,不但没安慰我,还语气不善地与我说话……
好吧,他厌恶听我吹埙,我就吹,我就吹!
埙声从我唇边流泻开来,他不想看到我这人,却避免不了听到埙声,视线里可以不看到我,就让他耳边清净不了,连我没在他的视线里他都要受我的荼毒!
埙声流泻开来那一刹那,龙天羽等人都看着我,子郁的身躯有一瞬间的僵硬,大约听我吹埙他更反感了吧。
后来倒是我吹了半天埙吹的口干舌燥,又没人理我,我自个儿的独角戏唱不下去了。
黄昏时分一到露营地,我就冲到水缸旁去了。
虽说身在沙漠,水资源非常贫乏,但是,有子郁龙天羽在,我会渴死在沙漠里么?那是显然不可能的。
不过今天一天气氛都僵滞,连翘听了龙天羽和李鹤一天的鄙视和唾弃,生了我的气,一点水都没送来给我喝。而我身边又没有水囊,那种气氛下又开不了口去问他们要水喝。加之一直吹埙,早喉咙里冒烟了。
才要趴进水缸里喝水,一只装满水的木瓢已经递了过来,慢慢地侧首去看,果然是子郁。
本来很欣喜他主动与我言好,可高兴的话还没说出来,这一天郁积在肚子里的气就全升腾上来了,也不想去喝他给的水,转身就跑走了。
子郁大约是不想追来的,或者在确保我安全的前提下离的我一段距离慢慢跟随而来,可客栈老板娘阿尔沁见我跑走,边喂着骡子马,边对子郁道:“这附近的狼多啊,经常一大群一大群地出没,连我店里的骆驼和马都被狼啃的只剩下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