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若初的名字,龙天羽立刻焉了般长篇大论噶然而止,子郁也记起我那会和他说的若初与龙天羽对峙的事,问道:“怎么回事?”
我说道:“龙天羽把她的不倒翁打碎了。”
“什么不倒翁?”
“前几天她不是去看城隍庙会了么,回来的时候手里就乐滋滋地捧着个不倒翁。”
子郁释然一笑,“我当是什么呢,那不倒翁又不是玉石做的,就是玉石做的,她要多少也能给她多少。不就一泥巴烧成的不倒翁吗,她哭什么?”
“女孩家的心思那么难猜,谁知道呢。当年冒着细雨从将军府回宫,手里捧着你书房里的合欢花,那盆合欢花掉到地上碎了,我还哭了呢。”瞪着龙天羽,“就怪你,犯的着去抢小侄女的不倒翁吗,也不害臊!”
龙天羽非常委屈地道:“我哪知道她把那泥巴烧成的玩意看的那么重要?以前也那样经常和她闹着跳着,又不是没开过玩笑。”
是,若初与龙天羽忒亲近,龙天羽也极喜欢这小侄女。
许是因为我提及合欢花,子郁心情异常舒畅,“去看看吧。”
待若初,子郁可比待时佑宠溺多了,完全没有做父亲的架子。
我说若初长的像他,整个一不染纤尘的小仙女;他却说若初长的像当年的我,天之娇女,在众月拱月中长大,不喑世事,笑起来睫毛弯弯的样子,骨子里透着天生的狡黠。
他常说,不遇到会把若初捧在手心里的年轻男子,他不会把若初嫁出去。
一起过去了若初住的兰心小筑,也没打扰她,只在她卧房的窗外,我们几人轻悄站着,子郁在不惊动若初的前提下掀起了窗,我们便看着纱裙及地的若初蹲在地板上,捡着一片片不倒翁的碎片拼凑着,但显然,碎了的泥巴是拼不成完好的不倒翁的,地板上渐渐湿起来,若初的眼泪便啪嗒啪嗒滚落到地板上。
龙天羽得罪了若初,见此景,更显得六神无主了。
若初无声地滚泪,定是真的很伤心,我看着心里也一阵地疼,原本,欠着政翌的那一份爱,我也给了时佑和若初,又是与子郁生下的一对儿女,怎么能够不爱的心疼?
子郁看了片刻,微微眯起了眼,轻轻放下了窗,握了我的手走远。直到一行人出了兰心小筑,子郁才对我说道:“等她心情好些了,去问问她心里的人是谁吧,不门当户对也无妨,我们总是能不让若初吃苦的。”
我哑然地看着子郁,“你是说……”
子郁抚额,“我就说,你一向大条又后知后觉。”
“额……”沉吟片刻,问道:“万一那男子配不上我们若初,或者那男子不喜欢若初怎么办?”
子郁道:“我是男人,我比你更知道男人喜欢什么。若初她就是一少男杀手,只要见过她,没有哪个年轻的男人抵挡的住那诱惑。配不上我们的若初么,大约不会,若初心高气傲你又不是不知道。凡夫俗子,她瞧的上眼么?那男子,定是把她整个的心征服了,不然,那意义不凡的不倒翁碎了,她也不会流那么多泪。”
一想那不倒翁对于若初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的不平凡意义,龙天羽在兰心小筑外来回走着,更是浑身上下都愧疚不安了。
不过,若初的不开心很快就淡化了,毕竟人生还长,以后与心上人有关联的样样物事都有意义,还能次次都哭么?更何况,锦绣山庄因为一件事,而上下紧张。
特别是我。
政翌,政翌他已经在锦绣山庄外住了好些日子,这日,正式命人送来了拜帖。
因为即将见到皇帝哥哥,若初又恢复了以往的明朗。把不倒翁的事暂放到了一边没与龙天羽计较。龙天羽暂且松了口气,烧香拜佛感谢政翌的存在和到来。
那个旭日东升的早晨,我大周帝王,二十二岁的政翌,一袭便服,在李制的陪同下,到来了锦绣山庄。他出现在大厅的那一刻,我和子郁俱齐齐从大厅的坐椅上站了起来。
“夜……”子郁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这样喃喃。
站在大厅外的那个年轻男子,政翌,目光落在我和子郁的身上,看着我,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
天人之姿,倾城倾国。
他简直就是龙御夜的翻版,和当年的龙御夜,一模一样。
如子郁一样,我也有一刻间的恍惚,以为走向我的这个年轻男子是龙御夜,以为龙御夜到了,以为又见到龙御夜了。
我叫若初,从我懂事起就知道爹爹给我取的名字的含义。
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便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和结晶,在我身上,寄寓了,也验证了这样的圆满。
十多年来,从没见爹爹和娘亲吵过一句,亦不像举案齐眉那样的呆板,相视的一个笑容,眼神的一个交集,就情意无限,真正的相看两不厌。
俱是皇胄之身,隐居于此,每年大半时光云游天下,也算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总归,事业与生意都有李鹤叔叔在锦绣山庄打理。
李鹤叔叔常年是出不了门的,连翘阿姨的‘命中率’实在是高,我所见到的连翘阿姨,不是处在怀孕期,就是在哺育,多年来这样不停地孕与育,每每看的我都心惊胆战。
也由此,更不想涉足婚姻与爱情。
何况,孩子都这么大了的爹爹非但一点都不显老,那人到中年的沉毅更见迷人,哥哥也是爹爹那般风雅脱俗的人儿,羽叔叔俊美的连男人都爱他,更是一妖孽,高崇叔叔亦是雄姿伟岸,气魄不凡。
见惯了仿若天人的他们,那些凡夫俗子,怎么入的了我的眼?
怎么着我的夫婿也要把他们比下去才行!
所以,十五岁的哥哥在南疆勾引圣女阿紫的时候,我还拉着羽叔叔在齐国冰雪极地捉那只冰蚕,打算将它驯服了带回去养着。
※
直到我十八岁的那一年,我都没想到爱情会降临到我的身上。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倾城倾国的男子,他摘下城隍庙会灯会上的面具时,我听到我的心里白莲一片片绽开的声音。我想,寻寻觅觅恍恍惚惚十八年,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我一生的夫婿,就是他了。所以心花怒放。
在他的眸中,我同样看到了惊艳。
他拿着面具慢慢踱步向我走了过来,那样自然而然的熟稔,像是我们认识了很多年,像是自有我们存在起,我们本就该是一体。
身材挺拔颀长的他站在我的面前,宛若天神。
相见恨晚,相视着,彼此展露着最美好的笑容。
那天城隍庙会那样地拥挤,身后人潮攒动,便把心里眼里只有他的我挤的一个趔趄,他适时地伸臂,将我拥进了怀里。贴在他结实紧箍的胸膛上,我听到了我兵荒马乱的心跳,也听到了他和我一样砰砰地、悸动的心跳,沉稳而有力。
不知何时人潮已经散尽了,而他还将我拥在怀里,微微低了头,呼吸着我发间的清香,甚至不知在什么时候,我也伸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我相信一见钟情,爹爹和娘亲就是。
携了我的手,在那个黄昏,走在人影稀落的巷子里,从头到尾,彼此一句话都没有说。无声胜有声。自然的仿若我们从来就是这样灵犀相通的壁人,并且,爱恋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也永不褪色。
在街道的中央,我止了步,哥哥回来关外后,一直住在这里的别院。
他便松开了我的手,笑容潋滟,“明天下午,在这里等你。”
我点头。
他带着诚挚纯真的笑意离开,走了四五丈远,又回头目注于我,留恋地看了一眼,方才大步流星地离开。
直到再见不到他的背影,我还愣愣地站在原地。
“咳咳……”这时听到楼上哥哥刻意的咳声,因为神游太虚而被他惊到,抬头便见他半个身子趴在打开的轩窗上,一手撑着颚,笑容可掬的眯着眼,暧昧地学着那男子的语气,“明天下午,在这里等你——”
“龙时佑——”
第一次遇上心仪的男子就被他瞧个正着,心里自然记恨的很,进了别院,到了他居住的靠近大街的那幢楼,他正长腿悠闲地放在茶几上,斜倚在竹塌上,懒散地翻一本诗书,知道我到来也不正眼瞧我,只道:“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从实招来。”
也不怕他,负手在后,“要不要我把你早回了关外的事告诉娘亲?”
迅速地丢了书,“怕了怕了,若初若初,我也不告密你的事行不?羽叔还住在锦绣山庄,你绝不能告诉娘我回了关外。指不准又要将我锁了等到羽叔离开了我才重见天日。你说,我就要娶阿紫了,娘还担心我和羽叔待一块儿,羽叔会误导我的性向喜欢男人做什么?我可能喜欢男人吗,真的是!爹怎么受的了她!我真是同情爹啊……”
我倒是挺同情哥的,自哥出生起,娘就不准羽叔叔抱他碰他,哥懂事后,娘更是不准哥和羽叔叔单独待一块儿,每一次羽叔叔到来锦绣山庄,哥都不能幸免被锁屋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