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煌灼与手下三千精锐行远,御林军的一下属上前对那统领作揖,“将军,皇上有言,但有对浚亲王包庇者,杀无赦。我们怎能放任龙将军离开?不如先杀了浚亲王,再去将龙将军就地正法,带回去交给皇上?”
“啪!”已是一耳光甩在了下属的脸上,“胆敢对龙将军冒犯,只怕到时候死的人不是龙将军,皇上先一剑把你解决了!”那统领冷哼,“更何况,就凭咱们,又拿得下他么?”
“整队回京!”统领略一判断形势,果决地道。
“可是……”
“此事自有龙将军一人担当,皇上怪罪不到咱们。回京!”
于是,众御林军眼睁睁地看着龙天浚在面前,却不敢有丝毫的为难。
只是,众人无不猜疑,先前龙将军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怎么独自追了龙天浚回来,就将人家放过了,还一副神思不属,恍惚失常的样子。
飞鸽传书,夜自然很快地就知道了煌灼对于此事的阻拦。
彼时正在皇后期待的目光下,欲品尝那他已经不太喜食的甜的莲子羹,看过御林军统领的密函后,夜何止是勃然大怒。当即砸了手中的盅汤,皇后惊的面色苍白,下跪于地。
也顾不得皇后的感受,已是拍案呵道:“煌灼回京后,让他立刻来见朕!”
“是!”殿下的一将领应声。
见夜除了此话后,久久未下达其他的指令,那将领已经心领神会,退了下去。虽早知夜与煌灼情同手足,那将领心下也笃定夜见了此密函,除了震怒外,也会立即下达口谕,依然让御林军不遗余力,将龙天浚杀之的。
夜竟然没有下这样的命令。
在煌灼插手此事,放过龙天浚后,夜,竟然没有再下追杀龙天浚的旨意。竟然没有。
只是,谁人又知道夜是怎样说服自己,才克制住在煌灼之后,再下一道对龙天浚的追杀令的意旨?
手早已握成拳,咯吱作响,青筋暴露。煌灼,煌灼,你到底在搞什么?
终于明白自己在知道龙天浚携母潜逃出京后,明明也很清楚能轻易将龙天浚缉拿,却为何一直那么心神不宁了。原来那个放过龙天浚的人竟是煌灼!能告戒各藩王若有对龙天浚包庇,格杀勿论。可是,煌灼,他会对煌灼下杀手么?
没有再雷霆大怒,平静,平静到不可思议。
一直到下午,宫人禀报,龙将军回来了后,夜期间一直不言不语,静静地等在勤政殿内。
煌灼出现了,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煌灼,与他也快四月未见了罢。夜惊异地看着煌灼除了一身的风尘仆仆外,有些恍惚失常,神思不属。
差不多是独自追了龙天浚回来后,一整日,煌灼都是如此的精神状态。
震怒的同时,不得不说,夜从内心里生起对煌灼的担忧。可是,虽然担忧他的精神状态,夜还是冷冷的,尽量克制自己推掀御桌的冲动,硬邦邦地,一字一句启齿:“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你放过龙天浚的理由,让我说服自己,原谅你。”
煌灼看着夜,久久地,才牵扯出一个恍惚的笑容。是侧伤,是悲哀,是迷茫?
笑容里的脆弱立刻就刺伤了夜,夜突然后悔起适才对煌灼的冷酷。他甚至已经后悔去追问煌灼原委,煌灼不管做什么,他相信,煌灼都是有原因有苦衷的,他原不该过问。每个人都有隐私,即使亲密如他与煌灼,也不例外啊。看着煌灼那样恍惚的笑容,他甚至克制不住想去关问他,想去劝慰他……
一个男子的笑容,竟然也牵扯起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的疼痛,从不知一个男人忧伤的笑容,也可以让他心疼如斯。若不是早确定心中有了她那个难缠的女人,他甚至在这一刻会疑惑,他与煌灼二十年来的情分,是不是因为他亦有断袖之癖,对男人有那嗜好?
煌灼收了笑,看着夜,亦是一字一句,短短的话出口,甚至可以让人听到时间亘古流传的痕迹:
“龙天浚,我是龙天浚的哥哥。亲兄弟,一母所生的孪生子。”
夜突然就僵如石化,似乎比煌灼承受的打击还要大,高挺的身躯忽地僵硬,心中翻涌的再也不知道是什么,呛的他身体里的气流乱窜,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
“除了夜和无衣,龙天浚和李太妃,我的孪生弟弟和母亲,是我很想去守护的两个人。”煌灼的声音已然梗塞,略微虚软地倚在殿下的玉柱上。
无衣……
是在这个时候,夜才知道‘无衣’这个名字。才知道,原来煌灼心中的那个女子,叫无衣。
而我很久以后也才知道,自从我八岁住进皇宫,八岁到十二岁,这四年均对我冷酷淡漠的浚亲王,我的浚哥哥,为何会在一夕之间,自我从护国寺回来后,就突然地,对我温柔了,突然地,见着我,便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感。
原来皆只因为,龙天浚,与在护国寺与我一见钟情的那个男人,我的子郁,煌灼……与煌灼是孪生兄弟的关系。孪生子之间向来有种微妙的联系,只因为煌灼对我的一见钟情,龙天浚他,也莫名地对我有了好感。
其实细想起来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龙天浚的沉稳内敛,与在职护国将军的身份的煌灼,性子是很相像的。甚至是他们的表兄弟李展翼的身上,因为流着一部分相同的血液,某些方面,脾性也是相投的。
而此时,李展翼因为兼职夜的贴身护卫,也在勤政殿内。
自从煌灼说出自己与龙天浚是孪生兄弟的关系后,李展翼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煌灼。面前的,这个往日或用兵运筹帷幄,或冷血淡漠,或谈笑风流,也或者这一刻这样忧伤的男子,竟是自己的表哥……
不知,这是对于煌灼而言,身上流着飞扬跋扈的李太妃的血液和亦是皇室血脉的悲哀,还是该庆幸,对于自己而言,凭空多出这样的一位表哥?
再也分不清悲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夜不知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走下勤政殿,到了殿下,到了煌灼的面前的。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夜多少也有了一些了然。寻常人家,孪生子生出,自是大喜的事。可是皇室中若出现孪生子,则被视为皇室大凶之兆。不仅是那对孪生子,甚至生出孪生子的妃子,都免不了被帝王处罚的命运。
因为不能在几年或者十几年几十年后,有两个相貌一模一样地男子争夺那帝王。孪生子长大后,相貌大半无所迥异,皇室自然要避免发生这样的事。
而一向在后宫中争宠非常有手段的李太妃,当年跋扈的那贵妃,怎会让别人知道自己生下了孪生子?几乎是在两个孩子落地时,贵妃便一句决然的话说出:“神不知鬼不觉地扼死一个。”
于是,那个幸存的人是龙天浚,被‘扼死’的,是煌灼。
奉命执行此事的人终是不忍心,煌灼到底没被扼死。却不知怎么的,被朝中一位魏大人收养。成就了现在的我的子郁,大周国的龙煌灼。
夜猜到了大概,具体的始末,到底是没猜出。此刻的煌灼自然是知道真相了,却无心提及。任谁,知道自己自出生的那一刻就被自己的母亲狠心地撂下‘扼死’的话,心里也郁郁难受吧。
更何况,今日是在要取龙天浚与李太妃的性命时,真相浮出水面。情何以堪?
回想起在那一刻,在李太妃因煌灼多日急于赶路,风尘仆仆破了的衣袍露出的肩胛上的图腾识出煌灼是自己的亲生子,并且以此追溯以往,而根据魏父临终前告知的自己并非魏家亲子,是出自于宫廷的话断定李太妃所言非虚时,自己是怎样的心境?
到现在为止,煌灼都无法思考任何问题。
“你多年来手握重兵,父皇却丝毫不担心你会谋反,还赐以皇性,竟是因为父子连心,骨血相融的亲情使然。只可惜,父皇到临终时,都不知道自己有一个流落在外的,这么优秀的皇子。”
说着话,夜突然笑了,不知道是嫉妒煌灼是龙天浚的孪生哥哥,而不与自己是孪生兄弟,还是在庆幸他与煌灼终究身体里流着一半同样的血液。煌灼要是与自己是孪生兄弟,那该多好。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夜如此地艳羡龙天浚。
夜带着几分促狭的笑,“父皇在位时,便有封你为异性王的心思;我即位以来,提到了多少次要对你封王划土,你又拒绝了多少次?这一次,你终归是拒绝不了了,我的亲王兄弟。”
夜的手还没搭上煌灼的肩,煌灼已一步退开。
“此次回京,一半的原因是为你护驾。先且不说你以生命垂危将我骗回来,好在你不出此阴险狡诈的一招,我也有事归京。既回了京城一趟,便亲自与你辞官,向你辞行。最多再待在京城月余,我便离开,永世不踏入京城一步。”若在这之前,与无衣离开便离开罢,也不会说出此等永不回京城的话来。可是今早李太妃的话,对他而言,实在是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