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道喷火的目光从洪飞扬疑惑而倔强的目光中扫过,满心的怒火逐渐沉寂下来。他想起自己先前的话,好像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谁让你们进来的,都出去!没有朕的传召,任何人不许入内!”李明道沉着脸将一脸疑惑担忧的太监和侍卫都赶了出去,这才恼怒地瞪着洪飞扬道:“子衿没有跟你说?”
洪飞扬一怔,神态恭敬了不少:“不知皇上所指为何?”
李明道看他不像作假,心里的怒火这才消散开来。想起子衿,李明道声音也柔和不少,他紧盯着洪飞扬的眼睛道:“子衿是朕的表妹,她的母亲是朕的姑母,她没跟你说吗?”
“什么?子衿她,怎么可能?”洪飞扬瞳孔陡然放大,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可是她说自幼隐居山谷……”也是,如果身上没有背负秘密,她父亲又怎么会隐居?还远离中原?可是子衿和公主……
“子衿的身份涉及一桩皇室密辛,她没有告诉你也不奇怪。皇祖母要见她,可是现在还不能恢复她的身份,所以只能委屈她秘密进宫。”李明道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皇上确定吗?”听说子衿出身尊贵,洪飞扬其实一点喜色都没有。跟皇家扯上关系哪有什么好事?还涉及皇家密辛不能外传,以后若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依然是替罪羔羊吧?
“自然!朕找她已经找了很久了。”李明道自嘲地笑笑,眼底隐隐有些苦涩。“难怪当初第一次相见朕就觉得她面善,原来是因为她跟姑姑那般相像。”
“只怕子衿她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洪飞扬一面审视皇帝的神情,一面迅速清理自己所知的皇室档案。现在的太皇太后是先皇生母,似乎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就是嫁入凌氏的永乐公主。难道子衿竟然是永乐公主的女儿?
李明道一怔,这才迟疑地问道:“子衿的父母……可是都不在人世了?”
“臣曾经听她说起过,说岳母大人是在生她的时候过世的。岳父大人失踪好几年了,但应该尚在人世。”洪飞扬想,既然岳父母都不在,谁能证明子衿就是永乐公主的女儿?
李明道也曾经想到过这个结果,但他从未跟太皇太后提及,就是怕她伤心难过。子衿若是父母健在,她一个女子,又怎么会女扮男装在江湖上漂泊?
“能不能让子衿跟太皇太后说……就说她的母亲身体不太好,所以隐居在一个小山谷里休养,不能来京城……”
洪飞扬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倒是想不到一向冷血的皇帝也有温情的一面。皇上是担心太皇太后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他是否打定了主意,不管子衿是不是永乐公主的女儿,他都要让这个错误变成事实,只为了安慰太皇太后思女之心?
“皇上,子矜如今父母都不在,如何能肯定她就是您要找的人?只凭着相似的容貌吗?”莫不要到今后纸包住火的时候,皇家又不肯承认子衿的身份,就冤枉子衿欺君与皇室攀亲吧?他们可不想跟皇家攀亲戚。
“你在怀疑朕的能力吗?”李明道冷冷地说。
“臣不敢!”洪飞扬立即低下头来,然而心中总是不太甘心的。
“你在心里想什么以为朕不知道?你当朕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胡乱跟你攀亲戚?”
“臣惶恐……”洪飞扬立即跪下来。不管心中惶恐不惶恐,都得给人家面子不是?谁让人家是皇帝呢?唉!为什么要出这种事情呢?若他们跟皇家、跟官家没有丝毫关系,整天与子衿自由自在的,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多好啊!
“好了,你也不必装了,回去跟子衿好好说说,晚上朕会派人来接你们的。”李明道挥挥手,有些恼怒地将洪飞扬打法出去,然而心到底静不下来了。
子衿已经到京城了呢!可惜,已经嫁人了……
洪飞扬郁闷地回到别院,抱着子衿好一阵都没说话。
“怎么了?皇上说什么?”子衿轻轻推着他,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飞扬将皇上的话复述了一遍,子矜也愣了。
她以为穿越定律在她身上失效了,所以她才重生为一个隐居山谷的孤女,原来不是么?可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她对自己的出身、对父亲的疏离都已经坦然接受了,她都已经嫁人了没有利用价值了,怎么还会冒出皇家认亲的戏码来呢?
“子衿,你觉得皇上的话可信么?他会不会找错人了?”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了,但飞扬还是这么期待着。
子衿摇摇头,长叹一声靠在他怀中,叹息道:“只怕多半是真的……”
其实她早就怀疑爹爹或者娘亲的身份有问题。
爹爹为什么要隐居山谷?既然他们是汉人,又为何不回中原?而且,娘亲姓李,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不过没有引起重视罢了。李姓本来就是一个大姓,谁能想得到娘亲会跟皇家有关系?还有爹爹身上那块玉佩,与凌夏的那一块很相像。爹爹说那是娘亲给他的信物,而凌夏也说那是先皇赐与他母亲的。其实她心里早有有些怀疑爹爹或娘亲跟皇家有关系了,只是因为她不在乎这个,所以才没有深究而已。
子衿疑惑的只有一点。
如果她的母亲真的是永乐公主,那凌夏的母亲又是谁?
她是亲眼看着母亲死去的,她知道自己的母亲绝对不是她之前那个恶毒的婆婆。她和凌夏应该没有任何关系。皇上说是皇家密辛,又不能正式承认她的身份,也就是说现在的永乐公主是个冒牌货,皇家是知道的,只是一直瞒着爹爹。虽然她已经离开凌夏了,但凌青云在她心里,依然是最好的父亲。
难怪那个永乐公主一点皇家气度都没有,还跟杜氏走那么近呢!
想起来还真是可笑呢!那个冒牌公主婆婆竟然嫌弃她的身份……
“子衿,你想到什么了?”飞扬看着她又露出自嘲的笑容,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很好。飞扬,我只是……唉!”子衿又长叹一声,“我真不想跟皇家牵扯上关系……”前世看了那么多的书,她只知道跟皇家扯上关系准没平静日子过。
飞扬露出一个苦笑,温柔地抱着她,心底同样是一声叹息。他们是真正的知己,对人对事的心意看法总是惊人的相似。
当晚亥时,别院的詹管家敲响他们的房门,说皇上派了人过来,正在后门等候。
飞扬和子衿换上一件深色的衣服,跟着詹管家穿过小花园,径直来到后门口,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飞扬冲詹管家点点头,暗赞他做得好,然后便扶着子衿上了马车。
来接他们的算是他们的老熟人了,皇帝身边的亲信小太监来福。
为安全计,京城是有宵禁的。每天晚上一更二点(大约晚上七点四十八分)就擂响闭门鼓关闭城门,城市街道中实行宵禁,禁止普通百姓出行,要到五更三点(约清晨六点十二分)敲过开门鼓才开城门,解除宵禁。如今都二更了,街道上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影都没有,一路上只碰到几次打更的更夫及巡逻的城卫军士兵。
子衿和飞扬坐在马车里,轻轻掀开窗帘,只见来福公公根本就没有出面,一个随行的侍卫亮了一块令牌,对方就恭敬地送他们离开了。
皇帝一早就让人打点好了,他们的马车从南墙的西安门进去,然后下车步行,绕过前朝,直往御花园西南角的长寿宫而去。然而,足足走了两刻钟,子衿才看到长寿宫朦胧的灯光。
洪飞扬紧紧拉着子衿的手,心里早把皇帝骂了七八十遍。这么远的路,走得这样快,又不让他背着子衿走,子衿一个女子怎么受得了?弄个肩辇不行吗?子衿会轻功,也修炼内功,飞扬不是不知道,但在他心里,子衿就是个需要人爱护的柔弱女子。
子衿的心情其实有些激动。她自幼没有母亲疼爱,父亲又不亲近,其实还是很想有亲人关爱的。只是如果她的外祖母不是皇家的人就好了。
如果单纯只是外婆,那该多好啊!就像自己前世的外婆,是那样的温和慈爱。
李明道一直候在长寿宫,得到消息知道他们到了,竟然亲自出来将他们迎了进去,连子衿的礼都免了。
然而,他却没有直接带他们去见太皇太后,而是先将他们带至偏殿坐下。
他首先询问子衿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子衿摇头。而后他又问子衿母亲可还在世?子衿再次摇头,并补充说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就去世了。果然跟洪飞扬说得一样,李明道脸色很难看。倒不是他对自己的姑姑有多么深厚的情意,主要还是担心祖母难受罢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灵归宿,他能从中汲取生命的动力、信心和勇气。李明道的心灵归宿就是祖母的疼爱,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他只找到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