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思了一下,与子衿商量道:“可否暂时不将姑母过世的消息告诉皇祖母?朕担心她老人家承受不住。”
“皇上如何能肯定子衿的母亲就是您的姑母?”子衿不答反问。
李明道看着子衿轻轻地笑了笑,说:“你的容貌与姑母十分相似。”也只有子衿才会质疑皇家认亲吧,若是换了别人,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还有呢?”
子衿对李明道的态度一如以往,心中并没有因为他是皇帝而多几分敬畏,这个是前世平等的人生观使然。从前的小心也是因为防备,而不是敬畏。对此飞扬本有些担心的,都说伴君如伴虎,对于这位传闻中只好女色的皇帝,他一直都知道那只是假象。皇帝就是皇帝,哪怕他如今没有完全掌握实权,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然而飞扬不知道,李明道见到子衿如此对他,心里有多么高兴。在子衿身上,他找到一种亲人的感觉。如果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何能这样亲切自然地跟他说话?
“你的父亲姓柳,是位名医,对吧?”李明道笑问,这才开始求证。其实他心里早就认定了子衿是自己的表妹。
子衿点点头。
“他祖籍在河南沧州?”李明道又问。
“是。”子衿蹙眉,这样就能肯定她是公主的女儿?
李明道点点头:“如此就更不会弄错了。”他轻轻一声叹息,将一件皇室密辛缓缓道来。
“朕的姑姑永乐公主是皇宫里最尊贵的公主,只是她自幼身体不好,所以皇祖母找了很多大夫为她调理身体。二十五年前,先皇将姑姑赐婚给如今的护国大将军,靖北军统帅凌青云。可是,婚礼前夕,她却留下一封书信,跟宫中一位姓柳的御医私奔了。”
子衿震惊地捂住嘴。尊贵的公主跟自己的御医私奔,还真像前世的言情小说呢!不过她的娘亲真的很有勇气。
李明道继续说道:“然而婚事已经昭告天下,凌青云又手握重兵,先皇无奈之下,只好从当年的秀女中挑选出一名与姑姑身形相似者冒充永乐公主嫁给凌青云。”
“这样也行?”洪飞扬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要将这样大的事情隐瞒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懵懵懂懂地就下了黄泉。
李明道瞥了洪飞扬一眼,又继续对子衿道:“你也知道,目前凌氏手握重兵,朕还需要他们的支持,所以只能委屈你……”
子衿轻轻叹息了一声,微微有些恼怒地看着他道:“皇上以为子衿在乎那些吗?”
李明道望着子衿微恼的神情,忽而浅浅一笑道:“子衿,皇祖母已经睡下了。朕先带你过去看看她吧!今日你们就住在宫里,明日再与皇祖母好好聚聚。”
李明道带着子衿去太皇太后的寝殿,让人将洪飞扬带去偏殿休息。洪飞扬轻轻拥抱了她一下,低声道:“我等你。”然后才缓缓放开她的手。
李明道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但听到这句话心中还是莫名地有些发堵。以前子衿是“男子”他怎么看他们不舒服,如今知道子衿是女子,他才恍然懂得了她与洪飞扬之间那种亲密和信任。他不想承认他在妒忌,但是他又找不到理由解释自己的难受。
他们悄无声息地走进太皇太后的寝殿,李明道小心地掀开雪纺纱的床帐,冲着子衿招招手。
子衿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借着床头夜明珠的荧光,看到床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她面容安详宁静,应该是一位慈蔼的老人吧!不然皇上也不可能这么依恋她。
“走,先出去吧!”李明道拉着子衿的手轻轻转身离开,“皇祖母最是慈祥和蔼了,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子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同李明道靠得那样近,刚才几乎都碰到头了。她赶紧甩开他的手,运起轻功,几步就跃出寝殿。
李明道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想起先前的温暖柔腻,竟然心中一荡。
来福不知道皇上这是怎么了,先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子又沉下脸来?
李明道心中很是恼怒。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情不自禁,恨自己忘记了分寸,恨自己忘记了天下和责任。他怎么能对子衿起那种心思呢?她不只是他的表妹,还是臣妻啊!难道他一贯以放浪形骸风流好色伪装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中了情色的毒么?
李明道回到自己的寝殿,躺在龙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来福在帐外小声问道:“皇上,要不要奴才安排人侍寝?”
大秦皇朝,皇帝一般去嫔妃的宫殿宠幸妃嫔,当然也有在自己的寝殿招幸妃嫔的。但如今这么晚了,后宫都下了匙了,自然不方便再去各宫传诏,只怕等人到了,皇帝的性趣都没了。
皇帝寝宫也有很多宫女,如果皇帝需要,她们就是现成的人选。
李明道心烦,低吼一声:“那就快点!”
来福领命而去,很快就回来了,只是他带回来的不是馨香柔软的女人,而是一封从地方传来的加急密报。
李明道一下子冷静下来,翻身下床来到灯下。
他用特定的手法拆开密信。
那是一张浸过特殊香气的白绢,只有短短一行字,背面右下角还有一个隐秘的数字。李明道看过之后不禁眉目舒展,轻笑了两声,亲手将手中的白绢丢进焚香里,看着白绢黑字慢慢化作灰烬。
“皇上,人带过来了,这就带进来吗?”来福小声询问道。
李明道头也不回地走向龙床,愉悦地说:“不要了,送回去!朕今天心里高兴,要早点休息……”
来福疑惑地眨眨眼睛,原来刚才皇上是心烦啊!可是高兴了不应该“性”致更好么?
早上,太皇太后如往常一般起身,宫女太监们利落地帮她穿好衣服,而后洗漱、梳头。
这时,一个宫女端着一盏蜂蜜茶上来,轻轻蹲在她身前道:“老祖宗,早上起床喝杯蜂蜜水对身体好。”
太皇太后一听这个称呼新鲜,好像普通人家的老人一般,心里立即就有些高兴。她接过宫女奉上的蜂蜜水几口喝干,将茶杯递回去,这才发现那宫女竟然从未见过,而那容貌却又是那般熟悉。
“笙,笙儿?”太皇太后震惊地望着子衿,颤抖地伸出手来捧着她的脸细细地看,禁不住热泪盈眶,“像,真像……是我的笙儿回来了吗?不,不对,笙儿怎么可能跟从前一样呢?你,你是子衿?”
子衿心中很是感动。一位华发老人思念自己的儿女,如此激动的形容与平凡人家的老人没有半点区别。她的目光盛着激动的泪水,却蕴含那么多的温暖慈爱,那么多的惊喜和心疼,还有那么多对亲情的渴盼期待。
“子衿,你是子衿!”太皇太后看子衿点点头,激动地将她搂到怀中,然后又抬起她的脸细细地看,激动地说:“像,真像你母亲……”
子衿也噙着泪水拉着太皇太后的手,激动地叫了一声:“外婆……”
“好孩子……”太皇太后再次搂着子衿,激动地说,“外婆对不起你的母亲,更对不起你们柳氏一门,你还能叫我一声外婆,外婆实在想不到……好孩子,告诉外婆,你母亲她……是否还在人世?”
子衿张了张嘴,看着太皇太后泪光中隐忍的期待,然而到嘴的谎言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她已经不在了对吧?告诉外婆,外婆要听真话,外婆虽然老了,可是还承受得住……”太皇太后轻轻别过头,颤抖地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外婆,您不要伤心。不然我娘在天上看到了要难过的……”子衿拉着太皇太后的手,将自己的脸贴到她脸上,眼中同样泪光闪烁。
这个身体的母亲虽然在生下她以后就死了,可在子衿心里,那却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子衿自己也是一位母亲,她深深懂得一个母亲孕育孩子的艰辛,所以她懂得感恩。
“好孩子,”太皇太后的情绪渐渐安静下来,她拉着子衿的手道,“告诉外婆,你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子衿抬起头来,带着无限愧疚道:“我娘是在生我的时候,由于产后出血不止才过世的……”
“可怜的孩子,竟然出生就没了娘……”太皇太后拉着子衿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好生心疼,“你爹爹呢?续娶没有?他对你好不好?”
“外婆……”子衿忽然感动地扑到太皇太后怀中,太皇太后失去了最挚爱的女儿,却没有因此而迁怒于她,反而心疼她没有母亲疼爱,让子衿心中好生温暖。
“别哭,孩子。以后外婆和你皇帝表哥会疼你的,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来,告诉外婆,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
子衿抬起头来,哽咽道:“或许是因为子衿的出生害死了娘亲,爹爹心里一直有些恨我。我们隐居在西北祁连山中一个小山谷里,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