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皇上对子矜的好感超出他的想象,竟然气成这个样子都能忍住不伤害她。子矜不知道,刚才他有多担心。如果皇上忍不住了,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他甚至都做好了带着子矜逃亡的心理准备。
“还算不错吧!他毕竟是我表哥。”子矜也点点头。不枉她费尽心思帮他一场。
飞扬心中更加担忧了。子矜竟然忘记了皇上的身份,对他失去了应有的戒心,只记得他是她的表哥。在皇家,表兄妹算什么?为了皇位,亲兄弟都照杀不误!哪朝哪代的皇位上没有亲兄弟的鲜血?
“子矜,他还是皇上。”飞扬沉吟道。
“我知道的。”子矜忽然抬起头来,冲着他灿然一笑道,“我有分寸的,他的底线在哪里,我很清楚。”
飞扬这才松了口气,紧紧搂着她的腰道:“你知道吗,刚才可把我吓坏了。”
“飞扬,不要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女性的直觉告诉她皇上对她有好感,可是,她不能让这种好感发展下去,所以,借此机会彻底毁了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形象也好。她有飞扬就够了,她过得很幸福,绝不容许有人破坏。不管是谁,哪怕是皇上也不行。
她的梦想已经破灭过一次了,飞扬是她心灵的救赎,帮她重新寻回了寻找幸福的信心和勇气,谁要是想破坏她的幸福,绝对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晚,李明道没有召幸嫔妃。
他还在气怒中,犹豫要不要跟皇祖母提一提,将子矜召到宫里来好好学习一下女子该有的妇德和礼仪。但想起洪飞扬的话他又犹豫。
如果子衿也跟那些女人一般学会了隐藏自己,变得虚伪和呆板,还是自己喜欢的子矜吗?
是的,他喜欢她,他没法不承认。他是真的很喜欢她啊……
一种单纯的喜欢。不是因为她是表妹,不是因为她给他制定了官制改革的方案,只因为她是柳子衿。她是那样的真实而生动,只有她,对荣华富贵嗤之以鼻;只有她,在面对他的身份时还能泰然处之,嬉笑怒骂不加掩饰;只有她,不求任何回报,不带丝毫企图地关心过他……
可是,她已经嫁人了啊……
他知道自己注定只能是失望,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这辈子永远都得不到她。可是,他依然感激上苍,感激它给了他一个可以思念、令他心酸的女人
感激上苍将子矜送到他面前。
李明道正在甜蜜并痛苦地回忆思考着,忽然收到一封来自江南的密报。密报上说,东南水师都督凌夏一直在寻找柳子衿。李明道怔了怔,难道自己之前下发的密报王澈没有立即销毁,让他看到了?如今可怎么好?
若凌夏查出子矜的母亲才是真正的永乐公主,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想了想,李明道立即写了一道密旨送去江南,说已经收到柳子衿的详细改革计划,人可以不用找了,让凌夏好好练兵。
却说凌夏匆匆赶到苏州,递上拜贴拜访洪氏家主洪飞扬,不想接见他的却是前任家主洪老夫人。
老夫人待人很热情很和气,一副对世家晚辈关怀备至的模样,凌夏简直有些应接不暇,好半天才说明来意。
老夫人听说是打听柳子衿的,立即叹息一声道:“那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凌夏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半空中。
“去年她到我们洪府来,治好了飞扬的病,却什么都不要,只求我帮她寻找孩子。那几天,她日夜不停地画孩子的画像,两只眼睛熬得跟兔子似的,怎么劝都不肯休息……”
凌夏眼前仿佛出现了云桥不顾一切挥舞碳条作画的情景。他的心紧紧纠结起来,有些急切,有些心酸,迫切期待着老夫人继续往下说。
“好容易我们打探到一点消息,有人看到一个男人抱着孩子往北方去了,我本来打算等有了确切消息再派人送她过去,没想到……唉!我们在杭州灵隐寺见到了鸠摩罗什大法师,子矜从大法师口中得知孩子的消息,本应该高兴的,但不知为何,她竟然吐血昏迷过去……”
“什么?怎么回事?”凌夏急得站起身来。得到孩子的消息,她怎么会吐血昏迷呢?她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轻叹道:“具体怎么回事老身也不清楚,只听她哭诉着提及孩子再也要不回来了。”
孩子要不回来了?她还在恨他吗?她还是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哪怕是为了孩子?凌夏的心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紧紧握拳,这才强自压抑下来,又追问道:“那后来呢?她去哪儿了?”
“具体的老身也不清楚,她也没有说。老身依稀记得她好像提到海外有仙山蓬莱,说那不是传说,就在东海。老身看她说这话时似乎有了却红尘之意。”老夫人一边回忆一边叹息。
“蓬莱?了却红尘?”凌夏面无血色地坐下来,浑身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这一刻,他所有的心痛都变作冰寒,然后是一片茫然的空洞。他该怎么办?大海茫茫,他要到哪里去找?她究竟误会了什么?不行,他要找鸠摩罗什大法师问个清楚。大法师究竟是怎么跟她说的?
对了,根据他得到的消息,洪家少爷洪飞扬与柳子衿并称黛湖双璧,据说是知己好友,关系密切,会不会……
“据说她与洪公子是知己好友,不知道洪公子可有云……子矜的消息?”凌夏的心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是惊喜还是打击。据说那个江南第一才子洪飞扬人才非常好,虽然云桥女扮男装,但两人日日相见,又能一起谈诗论画,云桥会不会……
不,不会的!云儿不会爱上别人的!他们之间只是误会而已,他们还有那么可爱的辰儿,云儿怎么会爱上别人?更何况那个洪飞扬已经娶妻了吧?消息上说叫什么,似乎也姓柳?
就在这时,只听老夫人道:“飞扬跟子矜是很好的。飞扬向来敬重有才华的人,子矜不但一身才气,人又俊秀,就是老身看了也喜欢……”
凌夏越听越恐惧,再也忍耐不住地打断老夫人的话,追问道:“据闻少夫人也姓柳,不知道是哪家闺秀?”
老夫人似乎有些为难,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将客厅里几个侍女都挥退下去,这才叹息道:“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本不足为外人道。但既然凌大人既然问起,老身也就家丑外扬了。只希望凌大人千万为我家飞扬保守秘密才是。”
凌夏收敛了激动的情绪,正色道:“老夫人请讲,在下保证不会外传。”
老夫人对凌夏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但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她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家的伤心事里,叹息道:“我家飞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幼就不喜欢女子。老身为了让他亲近女子可谓费劲了心力,可是到头来却差点让我们祖孙反目。幸而子矜来了,她帮我想了很多办法,又邀约江南及大才子一起去拜访江南第一才女柳如烟。柳如烟,凌大人知道吧?”
凌夏点点头,心越发紧张起来。
“那孩子初时也不怎么待见那个柳如烟,却没想到不过一夕之欢,飞扬就一定要娶柳如烟进门。想我洪府也是江南有名有姓的人家,怎么能娶一个江南名妓进府?无奈飞扬铁了心,甚至扬言要带着柳如烟私奔。可怜老身如今只得这一个孙儿,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他们的婚事……”
老夫人语气中充满了伤心和无奈。然而凌夏在悄然松了一口气之后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本来就不该打听人家隐私的。之所以这样,也是为了探寻妻子的下落。
“是晚辈冒昧了,还请老夫人见谅。晚辈这就告辞了。”凌夏有些慌乱地起身告辞离去,没有看到老夫人在他转身之后脸上那一抹算计得逞的笑容。
凌夏匆匆赶往灵隐寺拜见鸠摩罗什大法师,得知去年八月十六云桥曾以沧州柳子衿之名男装拜访,终于弄清了云桥伤心远走的真相。原来当时鸠摩罗什大法师曾提及他已经找到孩子,而云桥却误会是他救走了孩子,却留下她给穆甘强暴。云儿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怎么可能只救孩子不救她?难道她对他连最起码的一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然而想到她的遭遇,他又感到心痛无比。经过这么多事,她或许对一切都失去了信任吧!不单单是他。如此想来,对她的不信任他便释然了。
不怪她,不能怪她,无法怪她,便也只能怪自己了。
凌夏悔痛不已,当时他为什么不听侍卫的劝告来一趟灵隐寺呢?如果当时他来了,很快就能知道云儿的消息了,人一定已经找到了。
他不断捶打着自己,甚至恨不得将自己一刀杀了。
为什么他总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