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所居的“寒香院”里,兄弟俩躺在床上说了些话,直到凌越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然而凌夏却总是睡不着。身边没有云桥,他竟然开始不习惯了。
想了又想,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翻身起床来,披上外袍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凌越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叹息了一声,而后又淡淡地笑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腊月的夜晚有多冷,没有在北方呆过的人是想象不到的。凌夏走得匆忙,虽然穿了外袍,却忘了加一件披风。是以,当然来到云桥窗外的时候,已经冻得全身发抖了。
云桥已经睡熟了。她向来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从来都不择床的,前不久在沙漠里,她也总是睡得很好。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身在不熟悉的环境,身边又没有值得信耐的人,她还是比较惊醒的。
“谁?”
听到声响,她一个翻身坐起来,紧张地望着窗口。她可是住在二楼的。难道是风声?
“云儿,是我……”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云桥想不到这么晚了凌夏竟然会过来,但还是赶紧跳下炕去迅速取下窗户的插销。外面可是很冷的!
凌夏双手一撑便跳进房来,随后便赶紧关上了窗户。他动作很快,但还是带进来一股冷风,刺骨的寒气冻得云桥身不由己打了个哆嗦。
“快回床上去,冷!”凌夏低喝一声。
实际上,见到果然是凌夏,云桥已经转身跳到炕上去了。她想不到兴庆比自己隐居的山谷还要冷。她分明记得兴庆的纬度不是比祁连山还低一些的嘛!怎么会这么冷呢?而后看到凌夏竟然连件披风都没有带,不由得数落了一句说:“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也不多穿件衣服……”
“我心急,就忘了。”凌夏笑着跳上炕去,却离云桥远远的。虽然很想拉拉她的手,甚至想抱一抱她,可是自己浑身这样冷,他可不想冻到她了。
“出什么事了吗?”云桥明显能感觉到凌夏的激动和兴奋。
“云儿,我娘想见见你……”
凌夏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想起自己的母亲,他的好心情一下子就不见了。或许世界上再也没有这样不孝的儿子了,可是他真的担心母亲会对云桥使什么手段。
听凌夏这么说,云桥也紧张起来。
接下来,两个人便躺在床上嘀嘀咕咕说了很久。云桥紧张,凌夏比她更紧张。所以,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地将母亲的性格,可能会给她的难堪都说了。
云桥越听越不是滋味,都想打退堂鼓了。她聂云桥又不是找不到男人嫁不出去,何必去将军府受那份鸟气?可是凌夏……
看着凌夏比她更加紧张忧虑的神情,想起这一路来两个人相互扶持患难与共,并且相互之间已经有了承诺,她到底还是鼓起勇气来。不管成与败,不管那位公主有多么厉害,她总要试一试的。不然,一个软弱怯懦的自己也不值得凌夏这般倾心相待了。
云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辰入睡的,等她醒来,凌夏已经准备好了热水等她洗漱。而后不久,店小二就敲门进来,送上他们的早餐。
看着凌夏如此贴心,云桥心中默默感动着。她告诉自己,为了凌夏,因为凌夏,只要那位公主不做太过分的事情,她就忍了。为了爱情,委屈一点也没有什么吧?
虽然昨晚已经讲了很多了,凌夏还是不放心,又罗罗嗦嗦提醒了一遍各项礼仪,然后便开始张罗云桥的装扮了。
今天早上,当云桥还在熟睡的时候,他已经出去为她买了几套衣服和首饰回来。云桥也不推辞,她选了一套浅粉色绸面的夹棉外袍,用银线零星地绣着一朵朵盛开的梨花,行走间光影转换,有一种流动的立体感,素雅中透着一种高贵,看起来青春俏丽,仿佛桃花仙子谪贬凡间。
凌夏看到穿上新衣的云桥,对自己的眼光真是佩服得很。当然,他也不得不承认,原本也是云桥生得好,不然也穿不出这件衣服的韵味来。
然而接下来却有一件大事把他们都难住了。
云桥不会梳头髻,凌夏也不会。
平日里,云桥都是将头发编成辫子或者直接用手帕束起来就成,也不带半件首饰,凌夏一直以为她不喜欢这些妆扮,如今才知道那是因为她不会梳任何发髻的缘故。
哪个女人都是爱美的,云桥也不例外。她其实一直很喜欢那些漂亮的头饰的,其中最喜欢坠着流苏的簪子。当然,喜欢是一件事情,戴不戴又是另一回事了。
凌夏立即去客栈旁边的绸缎铺请了老板娘为云桥梳头。这位老板娘是认得凌夏这位将军府的四公子的,知道云桥是要去觐见公主,多少也猜出些内情来。
要见公主自然不能随便了,那头发是必须打理好的,不然松松垮垮的时不时还掉下一根来像什么样子?这位老板娘本来还想大展身手的,可是她一上来就扯得云桥头皮发疼,差点翻脸,最后还是看凌夏的面子才忍了下来。为此,老板娘也不敢强求了,只好弄了一个常见的同心髻,然后再发髻正中戴上一朵粉红的绢花。
若是一般少女,这样的妆扮也就够了,并不是所有女子出门都会穿金戴银的。但凌夏早已经看出来,云桥似乎很喜欢那两支有着长长流苏的蝴蝶金簪,他亲自帮她插上,然后便怔怔地看着她。
第一次戴上如此漂亮的簪子,云桥将先前扯痛头皮的事情也忘记了,兴奋地赶紧找镜子想瞧瞧效果。然而看着镜子里的影子,云桥自己也看呆了。
虽然这个时代的镜子远远比不上前世的纤毫毕现,但勉强还是能看清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认真打扮起来会变成这样,简直……简直一点都不像她自己了。
那位帮着云桥梳头的老板娘也忘记了云桥先前的不合作,忍不住夸赞道:“姑娘真是天生丽质,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呐!奴家见多了兴庆城里的的夫人小姐,还从未有人能有姑娘这般容貌与气质,就是公主,呃……”忽然想起永乐公主的儿子就站在一边儿呢,这位玲珑的老板娘赶紧将后面半句话咽了下去。
凌夏付了银子,将那位绸缎庄的老板娘打发走,他自己却扶着云桥的双肩怔怔地望着她,心跳加速,脸色发红。
云桥被他看得面红心跳,眼波流转,嗔了一句道:“讨厌!干嘛一直盯着人家看……”
“云儿,你真美!”凌夏感叹道,“我虽然一直知道你很漂亮,却从未曾想过你打扮起来竟然……”那位老板娘没有说错,认真打扮起来的云桥比自己的母亲更像公主。不是她容貌胜过母亲多少,而是那份独特的气质……
听凌夏这么说,云桥心里自然是很受用的,但她却冷哼一声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贪花恋美……等我老了不好看了,或者等你找到更漂亮的女人了,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云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凌夏又怒又急,“我是那样的人吗?我爱你,并不在于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更不在于你的容貌,我爱的是你这颗聪慧勇敢的心!当然,你很漂亮,也是我的福气……但这只是锦上添花,不是根本……”
看着凌夏激动又紧张的样子,云桥忽然笑了。或许凌夏算不得最好的情人,毕竟他之前没有呵护女人的经验,但是他很真诚,很认真很努力地在爱她,她感觉到了。
凌夏是个有责任感的人,她知道,他说过的话,发过的誓言都不是随口说说的,不管他能力如何,她都能感受到那份真诚。所以她决定相信他,为了他们的幸福而努力,两个人一起努力!
凌夏陪着云桥用了午饭,尽管两个人胃口都不怎么好。而后稍事休息,到未时末的时候,他们一起离开客栈,来到将军府。
在某些人的默许和暗示下,四公子要娶一个山野女子的传言已经传遍全府,因而,一路上不时有路过的下人向凌夏请安行礼,顺便看看这位“迷惑”了四公子的“狐狸精”。然而,当他们看到云桥,便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似的,一个个都要怔上好一会儿才能回过神来。
果然传言不假,那位聂姑娘多半是个狐狸精变的!你说一个乡野女子,能美到这份儿上么?可是,那位姑娘真的很美啊,一点都不像个山野女子,甚至比自家小姐还像个小姐……
自从进了将军府的大门,云桥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才来到永乐公主所在的“熙和院”,这还是因为她自小修炼内功,在山野林间走惯了脚步比较快。若是换成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估计她们至少得走上半个小时以上。
绕过一道九折回廊,顺道看了看两边花园里的梅花,他们终于来到公主接见客人的“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