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侍女站在“君子堂”外面,看到四公子带着一个美貌的少女过来,四人赶紧行礼,其中一人道:“四公子,公主请聂姑娘去偏厅相见。”
偏厅么……其实云桥并不太在意这些,只是从公主的安排中便可以窥见她对自己的态度。难怪凌夏心中不安呢,这位公主摆明了不喜欢她嘛!
凌夏当即就变了脸色。他就知道母亲不能相信,昨晚说得好好的,说要见见云桥再说,可是她竟然在偏厅相见,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云桥么?
云桥偷偷拉拉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她能猜到公主的想法。自己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罢了,能在偏厅见上公主一面就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她应该要有“自知之明”。
说是偏厅,其实看起来并不小,光看门外站着六名等待使唤的侍女,云桥就开始紧张起来。当然,紧张之余,云桥还有些好奇。不知道古代的公主是什么样子?真的雍容华贵美得冒泡吗?
侍女走在前面,领着凌夏和云桥一同走进偏厅。自进府以后,凌夏就没敢再牵着云桥的手,只此一点,云桥便知道凌夏的家教该是很严的。这样的家庭教出来孩子在人品上有一定的保证,但是对她这个出身山野又崇尚自由的人来说肯定会有很多麻烦的。
虽说是偏厅,但依然布置得富丽堂皇,那镶金的椅座,五彩的花瓶,名贵的字画与玉器恰到好处地摆放在这个小厅里,让人强烈感受到公主的气派却又丝毫不觉俗气。
香炉里焚了一块沉水香,不过云桥闻不出来,只觉得空气中有一缕淡淡的清香,倒也感觉挺舒服的。
永乐公主一身大红外袍,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看起来华贵异常。云桥从来不知道公主竟然也是可以穿凤袍的,不是说只有皇后才能穿吗?
其实云桥很想抬起头来看看这位大秦皇朝最尊贵的公主长什么样儿,可惜凌夏一再跟她强调过,直视公主是很无礼的,所以她将自己所有的好奇心都忍了下来。总有机会的,她告诉自己。
“孩儿向母亲请安!”凌夏对着母亲鞠躬行礼,面上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但也没有不满。这个时候,他也不敢表现出不满来。
“民女聂云桥参见公主殿下!”云桥在凌夏身边略靠后半步远便跪下行礼。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林间的溪水,自然流畅,没有一般人初次觐见权贵时的紧张畏惧。其实紧张还是有一些的,但凌夏就在身边,而且她自己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整个心境反而安定下来。
见到云桥不卑不亢的走进来,连声音都是那样自然宁静没有丝毫的颤抖,阅人无数的永乐公主也不得不暗赞一声,看来自己儿子的眼光还不算差。
如果这位聂姑娘出身好一些,她相信自己一定会喜欢这个姑娘的。可惜啊,不过是个隐居山野的孤女罢了!当然,这姑娘能有这份沉稳,也很有可能是她根本就没有在红尘中生活过,根本不懂得尊卑,对权势自然也就没有畏惧。
凌夏左等右等不见母亲让云桥起来,心中越发恼怒起来。他握紧了双拳,憋着一肚子气又叫了一声:“母亲……”
永乐公主仿佛此刻才回过神来。只见她对着儿子抱歉的笑笑,声音无比温柔地说:“聂姑娘请起!”
“多谢公主殿下!”云桥谢恩起身,站在凌夏身边,依旧是一副沉着冷静云淡风轻的样子。
“聂姑娘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我家夏儿一见倾心了。”永乐公主柔柔地笑道,说话间又将云桥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公主缪赞了。民女出身低微,不懂礼数,不知进退,还请公主恕罪!”云桥自然能听出公主话中的不怀好意,可是她却不得不忍耐。同时一句话,已经为应付接下来公主的刁难铺好了路。
“呵呵,倒是个聪明的姑娘……识字吧?”永乐公主笑得很是温婉慈祥,语气也是那样轻轻柔柔的,仿佛能掬出水来。
听着如此温柔似水的声音,云桥的好奇心简直到达顶点,不知道这位公主究竟长什么样子。这样温柔的声音,再配上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就是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啊!果然不愧是大秦最尊贵的公主呢!可惜啊可惜,世无完人,这女人也太表里不一了吧?瞧瞧,轻飘飘的三个字“识字吧”,就能将一个公主、一个贵族对平民女子的蔑视发挥到极致。
“回公主殿下的话,民女自幼习医,所以粗略认得几个字。”只怕又让你失望了!云桥在心中悄悄加了一句。
既然得罪了公主,就万万不能让人家抓到错处,所以她的头一直微微低垂着,十分专注地看着自己身前褐色的织锦地毯。公主的美貌,公主的温柔,公主的笑容都用想象的好了。
“嗯……”公主轻轻点点头,温柔地笑道,“这就好……”云桥比永乐公主想象中更加聪明冷静,倒是让她出乎意料。幸好她准备充分……
这时,凌夏忍不住了,只听他开口道:“母亲不请聂姑娘坐下吗?聂姑娘于危难中救了儿子的性命,救了杨先生,救了我们靖北军最英勇的十六名战士,如今远来是客,母亲不应该好好感谢她么?”
“呵呵,倒是本宫疏忽了。也是因为看到聂姑娘如此风采,心中高兴,一时间竟然忘记请姑娘坐下了。聂姑娘不会介意吧?”永乐公主笑得很温柔,很真诚,只是她的话怎么听都让人感觉虚假。而更加可惜的是云桥始终没有抬头,她笑得如此真诚也不过只有自己儿子看到罢了。
“能觐见公主,瞻仰皇家气度,那是民女的福气!”云桥淡淡地笑着。原来皇家气度就是这个样子的,云桥心中也有些不屑。
“果然会说话,本宫看着就喜欢……”永乐公主的笑容稍稍僵了一下,但转瞬便恢复自然。她知道自己碰到对手了。这一刻,她甚至真的怀疑这个聂云桥是山林中一只修行多年的狐狸精变的,若非如此,她一个隐居山林的野丫头,如何能这般大方稳重伶牙俐齿?
凌夏从未像此刻般厌恶自己的母亲。不是因为她有意针对云桥,而是因为她高贵温柔的笑容中几乎毫不掩饰的虚伪。原来,这才是母亲的真面目!原来,他的母亲,真的是这样一个虚伪冷酷又刻薄的人……
“母亲……”凌夏冷着脸又提醒了一句。
“哦,你看我,说着说着又忘记了,聂姑娘请坐!你要是再不坐下,只怕本宫这个儿子就要跟我这个做母亲的发少爷脾气了!”永乐公主呵呵笑道,右手轻抬,指了指云桥左边几案后面的两个蒲团,而在右边,几案后面却是一排上好的黄梨木雕花椅座。
将军府里自然不缺几把椅子,更何况一位公主接见客人的偏厅里断不至于弄得如此不伦不类。可是,跪坐在地也是汉族的多年传统,连凌夏都只能在心中愤愤不平,没有理由当面反驳。
云桥的确是不习惯古人这个跪坐的习惯,她只希望公主殿下不要让她“坐”太久。
凌夏有些紧张地看着云桥,生怕她忍不住。直到她坐下了,他才在她身边坐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永乐公主神色一变,先前那些温柔慈爱全然不见,只留下严厉和冰凉。云桥坐好了,恰好抬起头看过去,总算见到了这位尊贵的公主的真面目。嗯,虽然冷了点、虚伪了点、恶毒了点,但这位公主确实雍容华贵美若春花,算得上上品美人了。……鉴定完毕!
永乐公主年近四十,然而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走出去谁都会以为她是凌夏的姐姐而不是母亲。
“果真是出身山野,不懂礼数,我儿尚未坐下,聂姑娘倒是坐得很安稳呐!”永乐公主一副鄙夷嘲弄的口吻。
被人如此当面指责,云桥免不了面红耳赤,心中忿然。凌夏都不在意了,要她多事?天哪,如果以后他们要一起过日子,这么多的规矩还不把她逼疯?
“民女出身微寒,自幼无母亲教导,有失礼之处还请公主殿下海涵!”云桥跪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头一低,算是赔礼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为了凌夏,忍吧!
永乐公主见儿子脸色越来越不好,立即又换了一副脸孔,声音再次柔和下来。只听她幽幽叹道:“聂姑娘于我儿有救命之恩,原本本宫该以厚礼答谢姑娘的。只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有些规矩不是本宫说免就能免的,既然姑娘想进我凌家的门,该学的就得学,该懂的就得懂。想我堂堂将军府的少夫人若是连这些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岂不让人笑话?”
“谢公主教导!”云桥其实很想说,我后悔了,行不?然而看在凌夏的面下,她还是忍了下来。几案下面,在宽大的衣袖掩护之下,凌夏正紧紧抓着她的手,想要给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