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怎么可以救走孩子,却把我丢给穆甘,让我受尽凌辱……”子矜摇摇头,身形一晃,砰地一声坐到地上。她瞪大了双眼,神情呆滞,晶莹的泪珠猛然间从眼眶冒出来,不断从下巴滑落到地上。
想着那一夜,她是那样的惊恐无助,她挣脱不开,又逃脱不掉,她声嘶力竭地哭叫求助,穆甘却始终不为所动……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过去了就不要放在心上,可每次想起,那种屈辱和不甘就会紧紧攫住她的心,令她疼痛难忍,呼吸困难。
子矜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瘦弱的身体微微晃动,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结果。
真的是他救走了孩子!竟然真的是他!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呢?老夫人说起的时候她就想到过凌夏,可是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凌夏会那么对她,可是……
如今才八月中,鸠摩罗什大法师离开兴庆最迟也应该在六月,而她的孩子是在三月中旬临近九江的时候弄丢的。从九江到兴庆,快马都要两个月,更何论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离开母亲的孩子?也就是说,当初有人救走孩子就立即回了兴庆。如果是那个乳母带着孩子离开的,如果是别人救走了孩子,怎么可能马不停蹄地径直赶往兴庆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救走孩子的人就是凌夏!
他竟然悄悄救走了孩子,却把她留给了穆甘,他竟然眼睁睁看着穆甘强暴了自己。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怎么可以?就算她离开的时候做得太决绝,她不该烧掉他的房子,她不该用鸡血把休书写在大厅的墙上让他成为笑柄,她不该装神弄鬼在内厅的墙壁上用蜂蜜水写他的名字,她不该带走他唯一的儿子……他也不能这样对她啊!
她做这些都是因为心中的愤怒和不甘,她想要他记住自己,哪怕她永远离开了,也要他一辈子记得自己而已。她带走了孩子,因为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只剩下孩子了啊,他不是跟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了么?为什么不能把辰儿留给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要这么惩罚她?
凌夏,凌夏,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你怎么可以……
“凌夏,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子矜痛呼一声,竟然喷出一口血来,人随即晕倒在地。
向来稳重的鸠摩罗什大法师也有些慌乱了,他一面将子矜抱起来放到竹榻上,一面让弟子出去赶紧将那位老夫人请进来。
他让弟子端来清水,将子矜脸上的泪痕和血迹擦去,却看着她胸前以及自己衣摆上点点殷红的血迹有些无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这样激动?他一直都知道聂姑娘是个坚强勇敢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打击让如此坚强的她也承受不住?
老夫人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但她很快想到,子矜既然在三年前就与大法师相识,只怕大法师也是知道她是女子的。所以如果子矜出了什么事情,比如听了大法师带来的消息情绪不稳的时候,大法师才会找自己。
老夫人毕竟是七十岁的人了,虽然平时保养得好,走起路来到底不如年轻人利索,所以,洪飞扬扶着她一起进去。他本来就不太放心子矜一个人在里面。虽然鸠摩罗什大法师是西域有名的高僧,但他看得出来,子矜和大法师之间极有默契,决不是一般的朋友。每当想到这个,他心里就酸酸涩涩的难受得紧。
走进屋里,洪飞扬一眼就看到子矜面无血色地躺在竹榻上,他的魂霎那间就飞了一半。他立即放开老夫人飞速跑到子矜身边将她抱起来,慌乱地问:“他怎么了?子矜他怎么会这样?”
而后他又看到子矜胸前的血迹,那剩下的一半魂魄也飞走了。“子矜,子衿,你醒醒啊,你不要吓唬我,你答应过要一辈子陪着我的啊……大法师,大法师,他怎么会这样,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鸠摩罗什面有愧疚之色,举手打了一个佛号道:“是罗什不好,不该提及孩子的。聂……柳公子他太过激动,心里一时承受不住就吐血昏迷了。”
“孩子?大师知道孩子的下落?”老夫人也有些担心起来。如果子矜的孩子出了什么事,她该有多伤心啊!孩子就是母亲的命啊!“孩子……孩子没事吧?”
“孩子很好。只是……”鸠摩罗什到如今也不太明白子矜为何如此激动。既然知道了孩子的下落,她回到凌夏身边就能要回孩子了。还是说她不想回到凌夏身边,或者他们之间真的已经决裂了?她刚才哭叫着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是她误会了什么呢?
“只是什么?”洪飞扬探到子矜的脉搏和呼吸,心总算安定了一些,三魂六魄相继归位,这才注意到鸠摩罗什大法师的话。
“可能,她无法要回孩子吧!或许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鸠摩罗什摇摇头,决定等她醒了好好问问她。
老夫人精明,又是知道子矜底细的,她立即想到孩子一定是回到父亲身边,子衿才无法要回来。她知道一个母亲的心,为了孩子,那是什么都可以不要的。
“可怜的孩子!”老夫人一声感叹,“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那个孩子,若真的要不回来……唉,飞扬,你抱着子矜,我们回去吧!”
鸠摩罗什本要阻止,但伸出手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阻止。看起来这位老夫人与聂姑娘关系匪浅,难道聂姑娘在江南找到了她的亲人?
飞扬小心地将子矜抱起来,这才发现她的身子比他想象中还要轻。
“这位施主请留步!”鸠摩罗什对老夫人道,“等柳公子醒了,还请转告她,或许她和孩子的父亲之间只是一场误会,请她不要兀自伤心,最好回去问问清楚。”
老夫人颔首回礼道:“多谢大法师对子矜的关怀,老身定当转告。”
出去的时候,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避开了前面的李煜及冯秋阳等人,径直回到别院。
管家立即请了大夫过来,说病人只是一时急怒攻心,过一两个时辰就会醒来的。又道病人忧思过甚,体质虚弱,需要好好调养。
老夫人记在心里,让管家送大夫出去。
洪飞扬不知道为何奶奶不让自己进去,见大夫出来了,他就不管不顾赶紧跑进屋里。
只见子矜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头上的玉冠也已经取了下来,一头青丝披散在白瓷枕上,越发显得整个人娇弱不堪。但是,他怎么觉得此刻的子矜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呢?
飞扬坐在床边,轻轻抚摸着子矜的脸蛋,看来看去,的确是子矜啊!究竟有什么不对呢?不过比平时更柔弱一些,更好看一些罢了……
“飞扬,你真的喜欢子矜吗?”老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当然!奶奶,你问过很多次了。而且,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子矜自己愿意,你就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飞扬总担心奶奶无法接受他们在一起,尽管奶奶一直没有反对过,却显得更加诡异。按说,他是奶奶唯一的孙子,奶奶应该让他娶妻生子的啊,怎么会同意他和子矜一辈子在一起呢?
“奶奶也很喜欢子矜。如果你们双方有意,自然是最好的。奶奶只是想问问你,你真的不介意子矜的过去吗?你不是一直有洁癖吗?你真的不介意她曾经跟别的人生过孩子?”
“奶奶……”飞扬有些恼怒地看着老夫人。她就不能不提这个么?
如果子矜没有成过亲,从来没有过别的人自然最好,可是他遇到子矜的时候她已经跟别人有了孩子了,他有什么办法?他喜欢的是现在的子衿,而过去的已经过去,无法追回,他也只能选择忽略。他知道子矜心里其实也是有洁癖的,那么多年轻美貌的侍女她都不屑一顾,这就够了。
“如果……”老夫人想了想,最终没有说出来。还是等子矜醒了自己跟飞扬说吧!她相信飞扬不会介意子矜是个女子的,甚至,他说不定还会惊喜雀跃呢?子衿是个女子,飞扬也就不必男扮女装了,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岂不是天下的喜事?只是……
“飞扬,子矜失去了孩子,心情会很低落,你要好好照顾她知道吗?要耐心一些,多顺着她,好好开导她,要时刻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知道吗?”
洪飞扬慎重地点点头:“奶奶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子矜睁开眼睛,神思恍惚了好一阵。她又做梦了么?胸口空洞洞的,隐隐作痛。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将四周打量了一番,认出这里是洪府别院自己的卧房。正要下床,就听珠帘闪动,珠串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