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妃阅望着他的背影,不说一句话。
男子合上书,慢慢向她走去,继而在榻前坐下,“朕想听实话。”
风妃阅蹙着的眉头舒展开,“臣妾说的,全是实话。”
“朕要你一字不落的告诉朕!”
“皇上信么?”她反问道,语气探究。
“你说,我便信。”他更是坚定,眼中已含信任。
风妃阅却是将信将疑,思忖再三,还是开口道,“施婕妤当时所受的兰花蛊,确实同臣妾无关,但是那盆兰花,当时在臣妾手中。”
孤夜孑抬头与其对望,脸上并没有多大吃惊。
风妃阅见状,也就继续说下去,“臣妾知道皇上一定会来兴师问罪,便央求陌医师将兰花毁掉,却不知,这兰花还有第二株。臣妾终是躲过了初一,却避不过十五。”
“皇上查寻兰花的下落,臣妾是没有说实话。”她不再相瞒,“臣妾没有那个把握,就同昨日一般,全是因为皇上的不信。”
孤夜孑听闻,俊脸越发沉下,望着她满身是伤,被蒙蔽的心,逐渐清明,确实,即使那兰花从凤潋宫搜出来,也不能肯定什么。
他拉起女子的手,包入掌心,不轻不重的力道,温柔抚摸。
要换得一份信任,何其的难!
风妃阅抽手摸向自己的袖子,他信与不信,也就在他一念间,这个试探,风妃阅知道太过于冒险。握着那颗解药,她反复思虑,最后,还是将手抽出来,摊开。
“这是什么?”孤夜孑望着那颗浓黑色的药丸,眉头一皱。
她心里亦是紧张万分,艰难地吞下一口气,风妃阅缓慢说道,“解药,施婕妤的解药。”
她望着孤夜孑一脸震惊,心砰的一下,漏跳好几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手,再也弯不过来。
“你有解药?”男子视线落在她掌心,小小的一颗,却扎眼极了。
“对。”她丝毫不含糊,“臣妾不想再骗你,解药是在臣妾手上,只不过,那蛊毒真的和我、和君家没有一点关系。”
孤夜孑没有立马接过手,而是抬起头来,“为什么不早点交出来,也就,免了那些皮肉之苦。”
女子听闻,双眼笑开,亦望向那颗解药,“臣妾若是招了,那便是认罪。我同那兰花蛊就再也脱不了干系。今日,我把它拿出来,是因为我相信你。”风妃阅将药丸放到孤夜孑手上,身子靠了回去。
托在掌心,倍感沉重。
孤夜孑收紧,将药丸放入袖中,“这解药,怎会在你这?”
风妃阅不再隐瞒,“是以兰花枝叶做成的,一直在我身上。第二株兰花未出现之前,我总是心有顾虑……”她娓娓道来,将那双生花的缘故告诉了孤夜孑。
男子一瞬不瞬地望入她眸子,掌心再度收拢,一个相信,原来,如此简单。
风妃阅一吐为快,积在心底的秘密宣泄而出,原来,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困难。
开诚布公,孤夜孑信了她的话。她的刚毅,她的倔强,原来计较的,只是自己的信与不信。
“阅儿……”孤夜孑柔声,语调却变了,“今后,答应我,不要再骗我。”
风妃阅刚要接嘴,却被他打断,“就算是不得已,也不行。”
他的一句话,让风妃阅心头袭上暖意来,她的不得已,他懂。
“我没有想骗你,我只想自保,好好在这宫中活下去,我,只能那样做。”当时的形势,已是万般无奈。
孤夜孑双手放在女子肩上,“除了这事,你还有事瞒着朕么?”
风妃阅原先的坦然,变为几分闪躲,君宜的事,是她心中最大的一根刺。她埋下脑袋,心绪繁芜,细想后,方抬眸,“没有。”
孤夜孑端详着女子的面容,伸出手去,将她拉向自己。脑袋枕上他的肩,身上的疼痛,一寸盖过一寸。
外头,寒风突袭,竟零零星星飘起雪花来,皇帝命人点上暖炉,整个屋子里面,腾地温暖起来。
风妃阅靠在他胸前,片刻后,朝着身后的男子说道,“皇上,将解药给施婕妤送去吧。”
这颗解药,她迟早会交出去,与其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还不如,直接交到皇帝手中,这是他,同她,交心的第一步。明眸皓齿,风妃阅微笑,望着满身是伤的自己,却些毫不在乎,她比谁都懂,皇帝的信任,意味着什么。
景夜宫内。
施婕妤背靠在榻上,见到孤夜孑进来,忙要起身。
男子大步上前,双手适时按住她的肩,“躺着吧。”
“皇上……”她一手拉住孤夜孑的袖子,“不要再逼着皇后,臣妾知道,她是无辜的。”女子美目无神,闪着异样晶莹,“臣妾说过,连陌医师都没有了法子,皇上,就不要再留臣妾。”
皇帝听闻,眼中的疼惜越发浓重,他拨开她额前发丝,一声低叹,“最懂事的,还是你。”
那样的话语,却不像是爱人间的低喃,施婕妤脸色一黯,苦笑道,“臣妾不想再给皇上添乱。”
一手掏入袖中,孤夜孑将那颗解药拿出来,“你放心,吃下去,明日便一切都好了。”
施婕妤望着那颗黑色的药丸,满面,均是难以置信,“皇上……”
男子充耳不闻,将那药递至她唇边,她张了张嘴,乖乖将那药吞下去,心中,越发激动万分。
“今后,不要再轻言,有朕一日在,便不会让你出事。”修长的手指拭去她眼角泪渍,女子紧咬下唇,双目微阖,用力点点头。
“皇上……”施婕妤身子靠回去,整个人仍是虚软无力,“臣妾想去看看娘娘。”
“改日吧。”孤夜孑随口应答,“你身子还未大好,连日来更是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其余的,就不用多想。”
施婕妤听闻,也就不再坚持,任由男子将自己放回榻上,两手窝入锦被中,几乎是脑袋一沾上绣枕,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呼吸均匀,她累坏了。愁眉已然展开,女子的梦中,不会再有寝食难安。
风妃阅一人躺在榻上,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陌辰吏说,只要半月便能恢复,可她还是躺不住。
君宜进来之时,见她一手扶着床架,欲要起身。
“姐姐……”她急唤一声,匆匆走上前去,“您怎么起来了?”
风妃阅只得躺回去,表情颇为无奈,看着君宜坐在自己身前,她除去纱布的双手,慢慢活动起来,“肚中的孩子,没事吧?”
女子微微一笑,两手落在自己小腹上,视线也跟着垂下,“多亏了姐姐……”声音,似有哽咽,她勾唇莞尔,“还有陌医师!”
没事就好。风妃阅望着她肩上未掸去的雪花,声音开朗,“外头下雪了?”
“对,好大好大,是今年的初雪。”君宜顺着她的视线,将身上的雪花掸掸,“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住。”
“我出生到现在,便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风妃阅端详着窗格上映射出的雪花,轻声感叹道。
“姐姐说什么呢?”君宜疑惑不解,“炫朝的冬季,每年都是白雪皑皑,皇上最不愿见的,便是雪灾了。”
风妃阅嫣然一笑,君宜自是不会知道,“我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见呢。”
“对了姐姐,那施婕妤的解药,真在你身上么?”一夜间,她的咒便解开了,至少这深宫中,再不用听那女子撕心裂肺的梦魇声。
“不在!”风妃阅失口否定,她答应过孤夜孑,只讲解药交出来,其余的,一概装作不知。
“我就说呢。”君宜眉头皱皱,“这宫中,到底谁想加害与我们?”
“谁,都有可能!”风妃阅斩钉截铁,目光更是犀利敏锐,“我一早便说过,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往往你最是信任非凡的,却,最会在意想不到中,伤害你至深。”
“我信姐姐。”君宜坚定,诚荣殿一事后,更让她对风妃阅的依赖,加重几分。
“不!”然,她却是并不领情,“就算是我,摆在第一的,也永远是自己,不可能是你!”一旦冲突,她的选择,还是一如既往,自保。
君宜听闻,并未有多大的反应,一昧坚持,“我还是相信。”
风妃阅从未见过这般执意的人,细细一想,也就摇下头,笑了,只是,视线刚落在她小腹上,便有些僵硬住。
风雪肆虐而来,丝毫没有停歇之意,风妃阅听得那窗格子传来哗哗剧烈的声音,隙缝间,寒风趁虚而入。没多久,整个皇城便被笼罩上一层厚实的白雪,殿外,宫娥太监们开始忙碌,将积在门前的雪扫去。
暖炉,暗下几许。终是抵御不住寒气。风妃阅唤了几声,外头的人却一昧忙碌,连守门的人都加入了扫雪中。
“姐姐,我来吧。”君宜挽起袖子,朝那暖炉走去,微弯下腰,皓腕纤细地拨动几下,没多久,暖意便窜上来,将严寒驱尽。
风妃阅微微吃惊,君宜按理说也是君相爷的千金,怎会,连这种粗活都能做的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