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绽唇笑了,“从今天开始,我不恨你了。”
他胸口猛地一阵起伏,凝着她的一抹笑容,凤眸渐渐收缩,冻结,化成一片冰原。
砰地一声,大床剧裂的震颤摇晃了一下。
“周芷兰,你休想,你休想——”
刺红的眼,再无法落下一滴泪水,她却暗自舒了口气,她不想欠他那么多,他狡猾得不惜用泪水来浇灌这份内疚,可是如何也不能再种出爱,有的只是恸恻灵魂的疼楚,和无奈呵!
蕴含着汹涌怒气的吼声,突然消失。
他跌在她身上时,凤眸瞠大,“你……你竟然……”
她迅速翻身而起,动作仍是有些迟吃,因为他刚才过于凶猛的索求,而有些虚软。急着穿上衣服,却被他一把抓住,凤眸一片刺红,几乎捏碎她手骨的大掌,仍昭示着他在强用意识抵抗强劲的药效。
“凤倾,对不起,对不起……”
她摇着头,覆上他的眼,不想再如此刺/裸//裸地继续伤害下去。
指尖一片湿润,划过冰冷的唇,他蹙紧了眉头,缓缓倒下,在她抽离手臂时,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周芷兰,你……好狠……我绝不会……放……手……”
她捂着胸口,退后一步,差点撞上烛台。直到他埋进被襦中,一动不动,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突然之间,心神一片恍惚,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脑中一片空白。
凤倾……
她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床上的人,无法动弹。任时间一分一秒流走,计划好的一切,都停驻在这一刻。
突然,她抬起手,想要……
门却在这时被悄悄打开,人影迅速接近,当看到一身亵衣的她时,黑眸亦是一缩,拿起屏风上的黑裘披在她身上,揽着她就往外走,直到重帐掩去了一切,她才收回了眼眸。
“轻轻,现在全城都在欢庆,守备也放松了不少。他们已经在府外等候多时,你……你一路保重。”
急促地奔驰在屋檐墙角,翻飞的衣袂越行越远,而伏在他肩头的她的眼,却不由自主,凝着那高阙上的悬着红红凤灯的窗口,久久无法回神。
早就不能回头了,为什么了还是忍不住回眸不舍?
早就放弃了,为什么还会对他伸出了手?
早就说不爱了,为什么胸口好似生生撕裂般的疼?
为什么,我会爱上了你和他?
你们要骂偶是后妈,偶只有忍了。
朔冷的北风,如刀般刮在脸上,冰冷的雨滴打进唇中,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入目,飞远的景色,在冉冉升起的晨曦上,都染上一层热闹的喜色,仿佛也在庆祝着那一场举世睹目的婚宴。却在下一秒,被渐行渐浓的乌云,打成一片乌黑的碎片,溅落在一地的泥泞中,永远无法翻身。
不知道行了多久,跑了多远,拥着她的骑士才低头问了一句,“女人,你没事吧?”
她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很好,还活着。”
华宪之双眸一眯,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只是嗅出一股极不同寻常的不安,伸手紧了紧身上的大裘,将怀中的人紧紧裹住,似乎怕自己奔跑中的狂风,将脆弱得她吹走般。
她的神魂,到底去了哪里,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罢!
而在这段逃跑的时间里,整个尚朝又发生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
晋溏国,太后遇刺驾崩,平望候为护驾亦身受重伤不治而逝,司马睿正式掌权,开始大肆整饬军团,一副欲势待发之态。
耶律镇恶因承万民帖,而驻军不发,皇都发来十二道军令令其立即对楚淮国发动军事惩罚,却都未成形。谣言相传,其有忤逆造反之心。
楚淮国内,楚王病危传说只是讹言,江陵君重回楚淮后,掌三军之令,前往章台壁欲与丘齐国合谈。
细细的雨帘,绵绵长长,似烟雾般,将天地熏染成一片浓墨晕晕的山水画卷。远近皆是一片朦胧,看不清的人,瞧不清的物,似乎混浊在一堆,怎么也分不开。
化不开的愁绪,扰上眉眼,也似这烟雾般,浓得化不开了。
焙之收回银针,朝榻上的人轻轻叩首,即退出房间。
屋内的其他人,没有停止议论,继续着战事、国事,以及各国收集来的情报信息的整理。
狭眸微微一缩,看了看手上的奏章,十指微曲,有些颤抖,却还是将之轻轻推到一旁。
其他人见之,都多少有些担忧,却又不敢明言。
依着江陵君一贯的脾气,没有人可以猜杜他此刻的心思,到底去了哪里。
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
看不到月儿圆满,因为这场秋雨已经连下了七天七夜。
那人儿的消息,已经断去半月,第一次他如此憎恨自己的无力。
她不在晋溏国,难道,是被那个男人……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门被急急推开,来的是轩辕七杀,一接到姜霖奕的眸光,他不禁双瞳一缩,上前将一封暗者刚传来的消息,呈上。
展开小纸条一看,掌下桌几即遭重重一击,碎成片片,爆裂的声音,令室内的人全惊变的脸色,不敢置信地看着榻上之人,任飞段的木悄,划伤了俊美消瘦的容颜,血,顺着仿若琉璃般透明的肌肤,缓缓落下雪//白的襟口,渲染出一滴滴红得刺目的、圆圆的血印。
“七日前的事,你们现在才得到消息。”
压抑的一声喝斥,瞬间令轩辕七杀及其身后的黑衣暗者齐齐跪落在地,再不敢抬头,亦无话可说。
倏地一声暗光闪过,纸条化成银刃,没入石地三寸。砰地一声,暗者倒地而亡,脖颈上的鲜血汩汩流出,迅速染红青石地,而他之前的轩辕七杀,玄衣下的左臂,开裂的伤口,几可见骨。
“负责此事的人,应该如何处置,你可知道?”
七杀垂首,“属下明白。”
不用多说,即起身离开,去执行任务失败的处罚,没能将消息及时带到,也没将人保护好的处罚只有一个——死。
轻轻不知道,这是她离开姜霖奕后,第二批因为她而被处死的人,除去那一千名随行士兵,此次处死的暗者计一百多名。在不久的将来,西秦与楚淮的大战中,更是无以计数。
新的西秦王登基继位,亦同日举行大婚,迎娶末伽族女周芷兰为后。并颁下第一条诏令,秦王此生只娶妻一次,只此妻一人。这条违逆尚朝皇令的王令,无疑拉开了尚朝分裂战的序幕,向天下宣战。
“子云,你继续和宣于谨联系,稳住这里的局势即可。”
“华骁,带十万兵马,随我至海蜀郡。”海蜀郡地处巴子国、楚淮国、西秦国三国相交界处,是楚淮国西部对另两国最重要的军事重镇。
纵有千般不是,众人面对江陵如此百年难得一遇的怒火,也不敢说半句话,只有低头应下,将其吩咐的处事要点记住,纷自离开。
他知道,这方宣于谨正在帮忙说服耶律镇恶,以化解皇都对楚国之危,还需要他出面应对;丘齐国君昏雍无能,仍需要他的另一个身份做更多的安排和准备;而国内的王储之争,也等着他去画下一个句点。
可是这一切,都敌不过在得知她被姬凤倾所胁,而不得出嫁的消息,来得让他分寸尽失。除了一心一意奔到她身边,为她挡去一切风雨,否则那些事他做得再完美再无可挑剔,若回首面对的是她红肿的大眼,欲哭却无泪的娇颜,他宁愿丢下这一切,从不曾离开她半步。
七天七夜。她是如何度过的?
他已不只一次梦到她在呼唤他,却一直安慰自己有他那千名精相随,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可是,他又一次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姬凤倾的执着,和他国势力对她的觊觎之心。在这番事之秋,竟然那些放她离去,一如孤身探狼穴般,放她到危机四伏的世界。
该死的!
那头可恶的暴龙,又如何伤害了她?她又伏在谁的胸前,刺红子双眸,欲哭,伤透了心,却无法流下一滴眼泪。
兰儿,轻轻,最应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现在在哪里?可还一切安好?
华宪之带着她,一连狂奔了三天三夜,累死了两匹马儿。随行的那三百士兵,也被拉下半数在路上抵挡可能赶来的追兵,当行到第四天时,连续不断的大雨,拖延了他们的行程,眼见着只要越过这一座山,便可进入楚淮境内。
可惜,大雨造成山体滑坡,泥石流冲毁了山道,堵塞了数条可行之路,他们几乎被围困于山中。一时,无法动弹。
“花仙子,让大家休息一下吧!如果真有大军开来,刚才那些被冲断的路,他们也过来不了多少。”
华宪之跟护卫长对视一眼,皆是不安,但眼下情况,大队也确是需要休息一下。否则,开打起来,疲累的士兵也必是不战即败。于是,护卫长派出一组人出去探路,大队暂时休息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