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这才问起了其他人的情况,原来为了方便行动,芝芝和屠越人已经先行离开,带着护卫长的腰牌,到前方重镇上调集更多的士兵来接应他们。
“我们的人不是只剩三百,怎么会突然多出一千多名?”均未着正式兵服,一个个土匪样。
华宪之面色一扭,没有正眼面对她,道,“我们缺人手,所以我自作主张,收了以前四散的兄弟回来帮忙。你要骂,就骂我一人,这事与护卫长没有……”
“宪之,你们救了我,我为什么要骂自己的救命恩人?”
轻轻笑问着,看着他身边一张张泥泞的脸,缓缓直起身,朝那群奋力为她拼搏的男子汉们,深深一鞠躬。
“谢谢你们,希望大家能同心协力,一起逃出西秦国。即时,我会向江陵君举荐各位,为兵为将,或赐田经商,权作我对大家的谢意。”
话落,年轻的小伙便一蹦而起,兴奋地叫道,“姑娘,我等愿追随老大和您,甘脑涂地,再所不辞。”
随着他一声带动,那些本来有些落势于正规军的山匪们,似乎都被正了身般,纷纷立誓效忠,仰望而来的一张张脏脸上,都是殷切的渴望和信任。
如此信任的力量,冷雨污泥亦无法掩去,深深地撞进轻轻的心底,连日来沉郁的心,第一次因着他们真实无伪的笑,而豁然开朗。
她的手上,还握着那么多人的命运,岂可因为自己一时失意,而将这么多重要的人,抛之不顾。奕哥哥还等着她,她不能如此消沉下去。为了这千条的人命,她也要想办法,突出重围,早日回到他身边。
“护卫长,可以看一下地图吗?”
“是,属下这就取来。”
于是,休息时间延长到一天。他们三人挑灯研究地图,重新拟定了逃跑路线。
天刚微白时,雨势渐小,似有见晴的征昭。
轻轻睁开眼时,舒展了身子,深深吸口气,检查好自己的佩剑和匕首,以及一些防身用的小暗器。
这时,出去探路的人回来,禀报说前方仍有多处土石塌方。而华宪之私自留下的人,也追上了他们,捎来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姬凤倾带了十万人马,已经行到十里外?!”轻轻低呼,“这……我们立即改道。”
护卫长却站了出来,“姑娘请先走。”
轻轻心中一酸,点点头,“护卫长,请你……请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护卫长点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开。
约计两个时辰之后,一列黑甲大军行至,看着泥泞地上的人迹。
“王,看火石燃烧情况,他们应该离开时间并不长。”
“王,他们朝官道上去了。前方土石塌方的程度,比我们来的路上似乎更严重。”
黑马上,一身绛紫披风的高大身躯,微微俯下身,踱马来回走了一圈,微眯的凤眸倾出一片幽冷霜色,紧蹙的眉头,缓缓抬起,看向前方烟雾缭绕之处。
兰儿,现在的你,是不会重蹈覆辙的,对么?
大裘一挥,下令,“兵分两路,九州,你带一路继续追官道。本王取道巴子国。”
“是!”
越往南行,雨水虽歇,但天色亦不见晴,见不到太阳,天空总是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边,而越来越茂密的丛林,总是缭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轻轻不知道自己的策略是否能成功,但只盼着姬凤倾不要那么快就发现。如果,被发现了,那至少希望他不是全员出动,至少也分去了部分兵力。虽然相差如此悬殊,也希望能尽量将差距缩小一些。
跟着她走的是华宪之的一千多山匪。西秦正规军长年作战,多在西北平原,擅长空旷的陆地战,而山匪却是常年在山中讨生活,除了打家劫舍、拦路抢劫,也以狩猎为生,更适应山地丛林战。故而,这一路上,他们屡屡布下暗桩陷井。即时真对上,也能打个有准备的仗。
但才行不过一个时辰,后方的陷井已频频传来惨叫声,越来越沉重的兵马蹄踢声,越来越近。
前方的峡口,已近在眼前,千匹人马,抽得鞭声震天响,全速往峡口中奔去。当他们奔进峡口时,这方路口已经出现了西秦的黑铁士兵,当前黑马上的人影,凛立风中,睨视着前方迅速收缩的人马,凤眸几乎眯成一条细线,寻找着那抹人影。
轻轻一个回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仍似与那双眸接上,浑身一震,迅速扭过了头。
他居然来得那么快。那一路的陷井,究竟用了多少人去填?!
当他们才行出没多远,便听得后方一声巨响,几乎动天彻地,四下一片摇晃,碎石从石壁上滑下。轻轻震惊地回头望去,正看到峡口一片尘石飞扬,巨大的石块砸落在小道上,很快就将那条山道堵住,包括那留下来引燃炸药,而无法及时逃出的人,也被埋下。
“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我们必须尽快进入山里。不要担心,相信芝芝她能算到我们的路线,在前方接应我们。只要熬过……”
“宪之!”
他本想安慰她,但对上她刺红的眼,一时语塞,但很快又接道,“这是我们山匪的习俗,你不用内疚。留下的,都是没有妻室老小的人。我们必须逃出去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他们留下的命。”
他奋力甩下马鞭,一头冲进了前方的迷雾中。
巴子国,一块充满毒障恶蟒,无以计数可怕陷井的土地。
后有追兵,前有毒蛇猛兽一条路,千条人命与她悬在一起,其实只是为了救她一人,他们义无反顾,拼尽一切。此番生死与共,已胜过任何忠言誓语。
后方,随着一阵大吼声,五人合抱的巨树桩,终于撞开了那堵在峡口的大石。
紫袍人凝着前方,狠狠抽下马鞭,顾不得天色将暗,那密林中有多少机关,多少毒物,和身后副将的劝说,率先冲进林中。挥鞭的手,有些微的颤抖,身子突然躬下,腹部突然一阵抽疼。
候爷,您不能跳啊!
候爷,快,快离开这里,这里快要塌了!
滚,你们通通给我滚,没用的东西,连人也救不上来,我要你们何用。通通去死
候爷,已经三天三夜了,您必须休息。雨那么大,您身上的伤再不好好疗养,会落下病根的。
滚,滚开!本候的事,不需要你多嘴。
候爷腹部的伤没有及时包扎,又连连在雨中劳累不休,恶寒侵体,更遭受心理重创,只怕以后阴雨天都会发作,故而这半年切不可受湿淋雨……
不能停下脚步,否则,你又会回到他身边去了。那半年,你和他,究竟是如何淌过那些艰难险阻的?我无法想象,是不是那每一个日子,你们朝夕相对,你的心才会遗落在他身上。可是这一次,我不能再让这样的事发生。
兰儿,你必须回到我身边,因为,我才是你的眼泪,只有我。
只是稍稍的失力,下一秒,狠狠一咬牙,任腥咸盈口,用力抽下一鞭又一鞭。
啊……啊……
深深的丛林中,到处是陷井。
华宪之安排轻轻走在队伍正中,前四百人,后四百人,左右各一百。刚行进林中不过两个时辰,已先后损去一百来人。
“啊,救命——救我……”一人突然飞上空,转眼就不见了。紧接着,又一人被卷上高空。
“蛇,是蛇……”有人大叫。
“快,快用箭射——”
轻轻已经连发三箭,但仍敌不过神出鬼没的奇怪动物,又被卷走几人。
“快,大家快跑,离开这里。”
除了迅速前行,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
哗啦一声,突然从树从中钻出一张獠牙满布的嘴,卡嚓一声,生生咬断了当前一人的半截身子,再迅速消失在水草密掩的沼池下。
“那……那是鹗鱼……”
望着几乎看不出来是沼池的地面,众人的脸色几乎成了青紫色。相较于眼前防不甚防,恐惧难料的毒蛇猛兽,他们更愿意面对身后明刀明剑的撕杀拼斗。
“不准慌乱,全体整好队型,继续前进!”
华宪之一声大吼,镇定自若的神情,一双虎眸朝四下一望,所有人即被那声势俱厉的吼声镇住,迅速收拾了惊惧的神情,各自归位,继续前行。
他一手拉回轻轻,用力一提将之抱了起来,大步跨过了那还剩半截尸体的枯木桩,疾走数十米,才将她放了下来,仍是拉在身边,再三叮嘱不能离开他身边三步。
并说,华海和华纶脑子灵活,都跟屠越人他们在一起。若在预定时间,他们还没有汇和的话,即会出来寻他们。以芝芝的预言能力,定能算到他们又进了巴子国,即时便有希望尽快走离这个可怕的丛林了。
轻轻扬起一抹信任的笑,握住了华宪之的手,道,“宪之,谢谢你这一路上照顾我。”
“哼,要谢我,待回去请我喝最好的酒。”他别脸,口气愤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