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监军大人的母亲和妻儿都到黄梁坡了,好多家眷都从皇都逃出来……”
“可不是。前天送信来的小兵都说见到自己家里人,都说皇都城已经待不下去,皇帝的瑶姬突然有了生孕,现下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他们居然为了庆祝这喜讯,又刮财开大宴,好些当官的也被迫捐银物……”
“难怪啊,我们离开皇都时,看着好多大富人家也举家迁移,说是要去楚淮……”
小兵的声音倏地压低,“那传信兵的家人也说要投靠楚淮,听说当年赧帝是杀了祈帝才继的位,当年祈帝的兰太子,其实是兰公主誊写了书涵,执书涵者入楚地即可获得白银……田地……”
“真有那么好吗?”
“当然了。连监军大人的母亲和妻儿都过来了,而且还有前翰林院大学士申大人的夫人……”
“申老夫人可是咱们皇都的大善人啊!我家的孩子都是托她的照顾,才能读点书……”
如此的议论开始在军中漫延,流言的力量,加上现实的残酷,生存的压力,民心将偏向何方,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轻轻暗喜,花兵们任务完成得相当好,牵动皇都里所有对赧帝不满的势力,加上赧帝自己也实在不争气,以为有了司马睿和二十八万三国联军就高枕无忧,纵情享乐了,结果更助长了民怨,让花兵们的事半功备地就将人哄出了皇都,投奔楚国而来。楚国不过损失些银两田地,加起来也不过一个城池,就散掉了三国联军的军心。待到大战胜利,所捞取的利益,可抵过半个丘齐国了。
当初花兵们查到申汝默家世时,她就发现申老夫人的民间号召力非比寻常。夫子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不下于皇帝,可惜赧帝一直以来并不受人尊敬,申老夫人出身自书香门弟,秉承家训,十多年来以仁德之心,开设学堂,教书育人,贫苦人家子弟均受其照抚的多不胜数,在朝中的门生也有不少。
所以她当初拟下这一计,均是得益于申汝默。申汝默虽然初时不以为然,但碍于姜霖奕的面子不敢不从。这计谋一路实施下来,效果显著,且楚军损失极少,大获全胜。相信待她回去,他应该不会再当她和奕哥哥之间的拌脚石了。
司马睿如今得知这些消息,定然愤怒至极,加上多日寻不到索于磐,那脾气绝对是爆躁血腥。果不其然,他比她想象得更可怕,一听到有士兵耳语,直接将人和可能关联者就地正法,毫不留情。仅一日,传播流言者,旁听者,收藏盖有传国玉玺函件的人,前后牵联一千多人,包括一名皇都小将领也被斩首示众。一时间,这军中的气氛阴森恐惧,人人自危。
谣言禁了,可人心却更加悖离。
“小轻,我又跟军医要了些治眼疾的,来我给你换药。”华真自称为她的亲哥哥,自疚于他守护失职,这些日子为了助她恢复,可谓废尽了一切心思。
“华真,你别担心我。我体力已经恢复,也能看到些东西。现在晋军军心大乱,士气低糜,正是咱们逃离的时机。今晚,我们就离开!”
“好。我……我这就准备。”
轻轻又拉住他,“华真,你别内疚。逃离这里才是要务,把你获得的情报送回楚军,我们才能尽快结束这场大仗。”
“华真明白。公主请放心!”
是夜,华真借口与本区的守卫调换了守夜的岗位,又提前在营外偷藏了一匹马。计划顺着戏水往上游走,必然会碰到来巡的楚军。一切都是行得很顺利,他们成功逃出了营地,顺着水边浅滩疾驰。
披星戴月,水声潺潺,长长的大河蜿蜒向前,他们逆水而行,两岸并无任何遮掩物,偶有几只水鸟低飞过,掠起鳞鳞水光,朔冷的风打在脸上,紧张得惊起一片鸡皮瘩疙。
行了半个时辰,并无异恙,两人均都放下心来。
“公主,你可还好?”
轻轻覆在华真背上,“很好!呵呵,要不是眼睛看不到,我倒想离开前,再搞一把司马睿的大军,非把他的军心搅和到什么都没有的好。”
华真闻言,颇有些惊讶,“公主?你……你这个时候还在想……”
“华真,这叫趁乱摸鱼啊。多好的时机,可惜……就算老天爷还在给那恶狼一丝机会吧!”那恶狼的人性,大概全用在了索于磐身上。从姜霖奕那里听来两人的艰辛成长史,倒有几分佩服。
只可惜,现在他们是完全敌对的关系。姜霖奕还曾说过,要为她狠狠教训司马睿。不过,她并不担心他会为了她而破坏他们之前定好的作战计划。她的奕哥哥,是最了解她的人了。她相信他!这些日子,他一定急坏了吧!待见面,他一定又会狠狠训斥她一顿了。
加油,晏语轻轻,一定要快些回到奕哥哥身边。
他们渐渐行进了草灌中,四下滋生一片茂盛的苇丛,均有一人高,一时倒难辨前路了。两人都不由紧张起来,华真叫轻轻抱紧他,他要加速行过这段灌丛。马儿奔起来时,一片惊起伏在丛中休息的群鸟,轻轻的预感愈发地不好。
突然,前方溅起一片水花,在漆黑的夜里,辨不真切,只有努力冲过去。未料一股强大的冲力朝他们袭来,马儿被扑倒,华真立即抱起轻轻飞落地面。
马儿发出悲惨的嘶鸣,倒下后扑腾了几下都站不起来,蒙胧中似乎有巨大的兽类咬住了马儿的后半身。水花乱溅,月色突然冷寒射下。
“鳄鱼?那是……那是鳄鱼。”华真大叫,轻轻浑身一悚。
“快,快离开这里,也许不只一只。”
华真背起轻轻,剑步如飞,往外跑去。但才行不过几丈,四下苇草一片摇晃,看似将他们圈围其中,轻轻什么也看不到,却感觉得到从华真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紧张,那透出的汗已经湿了他一身。
糟糕了,难道今晚她就得交待在片苇草,成为鳄鱼群的美味宵夜吗?
从草激烈地晃动起来,沙沙沙地涉水声由远而近,刷地一下,一张獠牙满布的大嘴大张着朝他们扑来。
“啊——”
倏倏倏——
三道破空声划出,轻轻只觉得眼前几道火光划过。
窜出的鳄鱼即被火箭刺瞎了眼,几道人影倏地钻出,挡在两人面前与鳄鱼战成一片。
“什么人?”
轻轻低声问,华真未出声,她立即感觉到事态又变。
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你们是丘齐的士兵?好样的,居然敢私自脱逃。”
轻轻看向声源,但见一片火光中,走出两道人影。
“王,要如何处置他们?”
两条人影中,一条靠后的对着稍前的人问道。
“逃兵,斩立决。”
冷冷的低磁嗓音,在沙沙的风声中格外清晰,比起四下的寒风冷水,更让人不寒而栗。
可恶!他们一路逃来都很顺利,哪里能料到司马睿深更半夜不睡觉,也跑到这里来赏夜景!不,不对,最近听说他一直在寻索于磐。原来白日在军中处理军务,全用的是夜里的时间寻人。果真是情深义重,不离不弃啊!
他们的逃路计划就失败了啊!如今能保住性命的,大概只有暴露身份,司马睿大概不会随意杀了她。可是……现在他痛失索于磐的踪迹,万一失控……
“呵,这小子还有两手啊!”
那副官的声音传来,见华真连连杀死几名士兵,身手不凡,亲自上阵。华真护着轻轻,出手受限,副官渐渐将他们逼出了苇丛,水慢慢淹过他们膝盖。眼见情况愈差,华真咬牙杀上前,硬是夺下一匹马儿,将轻轻丢上马,狠抽一计,将人送走。
“不,华真——”
轻轻大叫一声,立即惊起了司马睿的注意。那戾眸一闪,即纵马追上,轻轻什么也看不见,只感觉到风声呼啸过脸颊,而身后的踢踏声越来越近。
“周芷兰,你休想逃!”
声音欺近时,炎光倏然一闪,她看清了那双阴狠的狼眼,但下一秒又模糊一片,额头抽疼,哨音划来,一计刺疼狠狠舔上背部,让她紧揪疆绳的手一抖,差点跌下马去。
啪——
刺耳的声音,再一次帖上耳背,那是从自己的背部传来的,是司马睿拿着马鞭抽她背部的声音。
来不及感觉有多痛,下一鞭直接缠上了她的脖子,略一施力,脖上一阵窒息,隐约传来骨骼的咯卡声。一计重力施来,她疼得胸口一窒,失手从马上跌了下来。
“周芷兰,我要你为我的磐儿陪葬——”
司马睿怒喝一声,拖着轻轻一路狂奔,一路压倒长长的苇杆,杆上的倒刺刮过背部,很快就磨破了衣衫,和着冰冷的泥水,浸入被鞭的血肤中,疼入钻心。但最疼的还是脖子上的扼力,让她肺中空气尽失,渐渐地没有力气。
奕哥哥……奕哥哥……我快坚持不下去了……好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