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时,窗边的人,一双明眸凝来,皓齿含笑,尊贵优雅,虽着一身男子儒衫,却格外秀雅,男女莫辨。
一时,他又惊,又有些替姜霖奕报不平,甫一落座,口气酸涩,“啧啧,公主好雅性,如此良景在此品茗。倒是真忘了某人,此时为着美好将来刀里来剑里去的。”
也不客气,他拿起茶盏,自斟自饮了一杯。
看过去,心说这么亮的眸子,哪里像是失明啊!里面的狡黠之色,他可瞧得顶清楚。
轻轻眨眨眼,事实上她现在能看出的颜色又多了几种,不过图像依然是一团团的影子,模糊不清。
“别那么酸口气,好似你是他娘子般,真让我怀疑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似乎你格外地关心他。该不是,你也有司马型爱好……”
“去去去,你个大恶女,别胡乱坏我名声。我家中爱妾上百,本君性向十分之正常。说吧,你叫我来干什么?别要我又当什么合事佬,我已经做了一回替娶羔羊,这次还得尊某人命令,将人带出来放风闭关好心情。”
轻轻瘪嘴,叫道,“你们这些男人!可恶,我说,怡然又不是狗,你说什么放风啊!”
姜霖奕是想得到铁矿,但是他自己断然不会去娶谢怡然,所以只有陷害了自己的好友,谁叫宣于谨女人那么多,再多一个也没多大关系。
“你是来教育我,如何爱护女人的么?恕在下无力奉陪,不知道是谁曾说过,干拢别人家的家务,就如同干扰别国内政一样令人厌恶。”
轻轻看不到他什么表情,却能想象此刻桃花脸上依然是一副鄙视他的表情。
“算了,不说这些。我来,是想跟你交换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宣于谨一收折扇,心中不安。
“双龙蛊。”
“不行。”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东西害他被姜霖奕修理得够惨,直怪他连解蛊术都没搞会就丢给他拿去犯了滔天大罪,为此他损失了好几间最赚钱的茶社,还装了一肚子的愧疚。
害好友没讨着老婆,还大病了一年,衰啊!
“我拿一件东西跟你做交换。”
“不管你拿什么,我也不换!”
“呵呵呵,先别说得那么快,看了再说啊!”
轻轻将一个小布包推了过去,宣于谨本来是非常坚定不移的,哪知一见那小布包,立时浑身大震,抓过小布包,神容是从来没有过的撼然。她看不到,但从空气的震动,和突然静得连丝呼吸都不敢轻发的情形,就知道花兵们无意中发现的这个秘密,已经为今天谈判的成功,打下漂亮的一仗。
于是,她得到了双龙蛊。宣于谨也突然失踪了。
要问那小布包到底是什么神奇宝贝,其实轻轻也不是很清楚。她只听花兵提到,宣于谨喜好研究天下奇毒,最主要的原因有姜霖奕曾身中百毒,但起因并非是姜霖奕,而是一名女子。而那个令宣于谨大为震惊的小布包,就是那女子所有。至于具体事件如何,那又是另外一个冗长的故事了。
中秋节,楚宫大宴,轻轻自然是坐上嘉宾。
四周影影绰绰,又值夜宴,她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楚王在开宴时,与她礼貌地攀谈了几句,便再无人上前亲近。她又与三王妃和月盈同桌,上前的人都与那母女俩亲好,有的还对她视而不见。
当然,这些她都无所谓。因为她本来就是个睁眼瞎,可以公然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当三王妃再一次跟她说话未得回应时,她借口不适,成功溜掉。
她不知道,自己这次刻意地盛妆打扮,引来多少垂涎的目光。当离席时,才顿觉浑身一阵轻松。那些蛰人的眼眸,似乎终于减少了不少。不过,有几道至始至终不离不弃的冷光,直射在身上,所以她离席到花园走动,瞧瞧那些人还能按捺多久不动。
姜霖奕一个眼神,就打退了欲上前敬酒的几个官员,急急追上轻轻的身影。众人见之,无不失笑,都明白人家未婚夫妻自然需要找机会叙叙情。但另一个人也借故离开,狡猾的眼色中似乎早有谋算。
姜霖奕见着前方三条横廊外的身影,心急,却又不便施展轻功去追,只得加快脚步。他已经数日未见着她,全是通过安插的人汇报她的情况,她还是如往常一般,忙着鲜花兵团的事,开店的事,养身的事,似乎并没有因为跟他吵架,而变得郁郁闷乐。
反观他,现在倒成了害尽相思的可怜男人,明明是他的女人,他却被拒之门外不得而入。而今晚见她到来时,当真惊艳莫名,却又愤懑难当。
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他高兴,却又气愤。高兴她气色如此好,想是那些伤也应是好全了。气愤她似乎一点也不想念他,好似没事人般。若是逮着她,今晚非得好好罚她不可。
想到晚间的美味夜宵,他不禁勾起唇角,心情好了大半。
但眼见着就要行到那处凉亭,不料突然冲出一抹人影,珠色纱光映着梁上烛火,将那金钗玉链映得奕奕生光,琅环轻叩,柔软的身姿眼看就要跌在地上,直招人一扶便可免去那疼。
“啊……”
连这声娇柔低唤,也煞是惹人心怜。
姜霖奕瞳仁一缩,本应趋前的身子,突然往后一跃,无数道光影在他眼底交错,他硬生生错了开去,恍似什么也未见到,便朝前飞去。
地上女子诧异得张大了嘴,无法置信,他竟然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就使了轻功,去追前方的人了。而那离去的一刻,他眼角余留的冷光中,流泄出明显的不屑鸷冷。
女子心中一怵,没想到他竟然是如此冷情的男子。
轻轻宛尔,听着身边婢女将远处突发的一幕说来,心底倒是解了几分气。她故做什么也没听到,在亭中坐下,脸儿向着那被无数莲灯点亮的莹莹水面,轻轻哼起一首曲子来。
“我已经已经把我伤口化作玫瑰
我的泪水已经变成雨水早已轮回
我已经已经把对白留成了永远
忘了天色究竟是黑是灰……”
眼泪成诗,字字如刻,她知道他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不会让她的眼泪化成那苦涩的诗句,沉淀进彼此心底黑暗的角落,而黯了眼眸中的明光。
突然,一双手从身后紧紧将她抱住,拂来的热息中,是她熟悉的茗香热息。
“轻轻……”他的声音沙哑,而轻颤。
“奕哥哥,你……”
“嘘,别说话,让我好好抱抱你。我已经很久没有……”
她的小脸被扣进他怀中,沉稳的心跳声,砰砰砰地敲进心中,和自己的合而为一。
夜风相送,缠上梁纱,抚上相拥的人儿,雪袍在风中展开,缠上一抹追来的旖色彩锦,婉转留连,不离不弃,久久地耳鬓厮磨,情语脉脉。
而此刻,在离凉亭还有段距离的碎石路上,两条黑影倏然落下,落在了同样的雪袍人影面前。
“少君,高阳公主突然不见了,属下……”
姜霖奕此刻怎会有心思搭理其他女人的事,他别开两人往凉亭而去,刚才明明独倚亭柱的人儿,忽然不见了。他心中一急,再次飞身赶上前,却在近处时,忽听砰咚一声落水声,一泼水花从水亭侧下唯一的石阶附近溅起。
池中翻浮的身影,隐约不明,但那件白牡丹宫装,他记得很清楚是轻轻今晚所着,想也不想,他便跃入水中。
这时,从旁边的小迳上传来一声尖斥,“姜玉诰,你为什么又装奕哥哥来骗我?”
轻轻怒极,抢起拳头,一通胡乱打。
姜玉诰却笑着挡过她的花拳绣腿,笑道,“开个玩笑,谁叫你每一次都要搞错。看来,你们还没那么默契啊!”
“我们的事不需要你管,你放开我!”
“放,我放。你慢点,前面有石阶……”
“你走开,本宫不要你假好心。我自己会……啊……”
“哎哎,我不是说了前面有石阶,你急什么。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我还好好地在亭子里赏夜景。”
“呵呵,你根本看不到。别哄我……哎……你这恶女……”
姜玉诰脚尖被狠踩一计,疼得直蹙眉,又不得不紧跟在后,就怕前面的人一个不小心,也自己滚进池中,成了那池中正在奋力拔水的野鸳鸯。
“怎么有水声,有人落水了么?”
轻轻奇怪地问着,越往前走,声音越大,直到有水花溅到了她的脸上。
姜玉诰这才兴灾乐祸地出声,“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原来……是七哥和……高阳公主啊!”
刹时,轻轻一怔,朝声源望去。
她只看到眼前一团黑影,在池中一片潺亮烛光下,兀自不动。感觉到一双清冷的目光似乎正落在自己身上,刚要出声,就被另一个清柔的女音打断。
“少君,我……对不起,刚才我只想点盏莲灯……没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