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眼光,让他突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
两人就那样对望着,良久,良久……久到,对面来来回回搬东西的奴才越来越少,终至搬送完毕,这方却沉寂得诡异。
他不得不打破僵局,上前一步,“兰儿,我……”
“候爷,”她退后一步,“这些日子多谢您收留我,照顾我。从此以后,没有周芷兰,只有晏语轻轻。”表情语气都变得刻板,“保重!”
刹那间,一身闲适的男人浑身一僵,表情瞬间凝冻,看着那抹纤丽的人影转身,离开。撑在腰间的手重重一握,掌中的硬物哽疼了手,才唤回他的神思。
“等等——”
他大步上前,她倏然回头,微风划过长廊,扬起她乌黑的发丝,抚过他焦急的表情。她的脸再次被他埋进怀胸中,她挣扎,被他紧紧按住。他的声音一片沙哑,“别动,再一次就好。”
“你……”
淡淡的香,漫进鼻息,润进心底,很熟悉的感觉,揉进了清晨里一抹柔润的露水味,凉凉的,抵住胸口的手,感觉有些湿润。一丝惊异划过,他……很早就来了吗?在门口?
现在这样又是何必,又是何苦呢?
突然,项间一凉,有东西滑进脖子。她伸手抚去,低头一看,那是一个黄金打造的圆坠,焰纹中圈伏着一只金色玄鸟,制作得栩栩如生,连细细的羽脉都能瞧清,中心嵌着一颗紫色钻石,看起来颇为古朴优雅。
“这是……”直觉,似乎挺贵重的。记得燕九州说过,只有王室成员才能用的图腾标志。
“这是我的护身符,可保平安。”他又把金坠塞进她襟口,很认真,“我希望,你不要拿下来。”
“不行,它是你的护身符,我怎么可以用!”太贵重,而且……怪怪的。
“如果你拿下来,我就收回燕九州。”
“啊?你又强迫我中奖!”
哪知,强霸的人突然叹了一口气,“兰儿,是你逼我的。”
突然觉得满头黑线,他的表情好像她在欺负他似的。
“你怎么可以恶人先告状?”
他淡淡一笑,“鸟儿长大了,总要离巢的,不是吗?”
她唇角一抽,这家伙在说哪国语言啊!他还是那个声名赫赫的雍西候嘛!还是昨晚被外星怪物寄生变异了?去去,她在想什么。
大手抚上神游的小脸,凤眸中光影浅浅流转,终是一叹,倏地转身离开,丢下一句。
“走吧!”
她回神时,只看到光影下轻轻飘动的紫袍,缓缓化成了晨曦中的一片紫晕,手伸出,却不知想抓住什么,收回手,抚上心口,碰到硬硬的东西,不是那么疼了,有一丝凉,一点暖。
――――――
终于开始她新的一段征途了,不兴奋是不可能的。不过,新的征程总会有很多惊奇的,未出门就给她撞上一件。
“嘎?怎么是牛车?”
她的惊奇,立即被其他人鄙视了。所有人投来的眼光都在说:当然是牛车啊,牛车是常识嘛!
当轻轻走过两头大黄牛时,黄牛的黑眼珠子一斜,冲她打了两声响鼻,吓得她跳离三步远,只觉得被喷得满脸怪味儿。
“啊啊,它……它这是什么意思?”那脸色居然很眼睛,她左右看看,跟其他人一样——鄙视她啊!
语静哈哈大笑,“姑娘,终于遇到个不买你帐的男人了吧?”
“你说的什么话。”叫是叫着,眼睛却不自觉地溜到牛的后半身,似乎……似乎有那东西耶!
刹时间,左右传来一串低笑。
轻轻窘得满脸通红,低诅着迅速爬上了车。好在车内的布置很舒适,跟她想像的差别不大,软软的襦子,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牛车终于动了,由于没有马车那个速度,走起来很平衡,不颠人。
很快,轻轻又碰上了出门的第二件惊奇。
轰——,炮声在天空中炸响,紧接着,大街小巷都陷入年节才有的热烈气氛中,鞭炮声不断。
轻轻奇怪,今天西秦过什么节吗?
问不出声,炮声太响,直至出了城门再憋不住探头问燕九州,“今天过什么节吗?”满城的火花啊,大夏天还猛放鞭炮,西秦人可真是特别呢!
燕九州抿唇一笑,没有立即答话。他旁边的语静则转头,冲轻轻灿烂一笑。
刹时间,轻轻只觉得头皮发麻,不好的预感直冲脑门。
“姑娘啊,你还不知道吗?他们放鞭炮庆祝终于送走了大恶女周芷兰啊!”
有没搞错啊!
撑着窗口的手,徒地失力,头重重磕在木头上,疼得她眦牙裂嘴。低咒着,不禁回望那高处的城堡,高高的楼宇上,屹立一抹淡紫的人影,衣袂卷飞,孤傲霸气,渐渐淡化在一片飘渺晨光中。
手碰到胸口的硬物,收回眼光,摊开双手,看着细细的纹路,轻轻叹息。
得到了,也,舍弃了!
窗外桃花正香艳啊!
盛夏会开桃花吗?当然不是。是那朵比主子还嚣张的小女婢,自离开雍都城开始,就没离开过燕九州身边,一直坐在前方驾驶座,借学赶牛车为名,行吃帅帅护卫豆腐之实。
轻轻再次感觉被鄙视了,仿佛那炸耳的鞭炮声还在耳边叫嚣。
闭上眼,捂上耳朵,开始回忆重生后生发生的一切事情,慢慢地拼起很多片断。
昨天晚上引起火爆事件的江陵君,是她目前首要的问题。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居然连姬凤倾那么狂妄的人都说“没有把握”,一定也很强悍,很狡猾,很霸道,很……呃,她那几次听到的杀人命令,大概就是那个人吧!那么温柔的声音,不像霸道的人,又跟周芷兰有暧昧关系,真是令人即期待又怕受伤害。
雪白的纱袍,绯红的内衫,浴火凤纹……还有那一片翠绿的原野……
楚淮国和西秦国距离也不近,周芷兰怎么落在江陵君手中的?
唉,都怪那头暴龙。动不动就对她强取豪夺的,要从他口中问到确切消息实在很危险。
窗外,又传来小桃花娇作的笑声。
可恶,她不是也染上小桃花的花痴病,一天到底想男人去了么!那个破男人有什么好想的。
翻个身,胸口压到硬硬的东西。
这是我的护身符……我希望,你不要拿下来。
哼,她就偏偏拿下来。
掏出金圆饰,拉绳子……手高高举起时,又慢慢放下……脑中,是那抹屹立在高楼上,远远地,都能看见的身影啊!
收回手,将圆饰丢进内襟。
算了,只是个项坠罢了!
可是,若是周芷兰的话,会怎么做呢?
她一定会……
唉,只是个项坠吧!没必要想那么多,再想下去就真的会出问题了。
还是先解决此行的第一个大问题比较重要。
夕阳落山时,他们来到了距离雍都城最近的一座城市,虽然没有雍都城那么繁华富丽,却令轻轻相当高兴。
“姑娘,现在您乐了吧!这里没人认识你,只要你不自曝身份,一切都会很美好。”语静调侃轻轻已经是家常便饭。
“是呀是呀!呵呵呵……好好,这个南瓜饼真好吃。老板,三个打包。”轻轻不以为然,典型是被欺负习惯的主子了。
看到那只快乐的小猪,语静直翻大白眼,负责给钱的燕九州黑眸时时闪过一丝笑意。
酒足饭饱后,轻轻将两人招到自己屋中,商量行程事宜。
结果,她又一次被鄙视。
“啊?你……你全都安排好了?”
“是,姑娘不用担心。燕某行走江湖十多年,一定护姑娘周全。”说得阵阵有词,模样更是认真得让人不信服都难。
“呵呵,都出来一天了才想起这么大的事儿。姑娘啊,你这一天都在想什么呢?”语静一边磕着瓜子,挑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帖了上来,“在想……候爷么?我看爷他好像把很重要的东西送给你了,而且还站在固安堂前……”
轻轻一掌推开那张桃花脸,叫道,“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我在思考此行的第一大目标。”
“什么目标那么伟大,让你想了一天哪?”缩回头的语静依然笑得很暧昧,很扎眼。
燕九州却很严肃,问,“姑娘但说无防!”
轻轻瞪了语静一眼,将注意力转给了更赏脸的大帅哥,“江陵君,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啧!我说呢,原来还是在想男人!”
汗,她感觉自己的额头挂满黑线,拿着一双阴黯的大眼瞪着那个说风凉话的女人,后者还是不痛不痒,继续磕着美味儿的奶油瓜子。
燕九州掩饰性地轻咳两声,引回两个“玩得很高兴”的女人的注意力。
万事通开始播报一手消息了,“尚朝能被封为‘君’这等爵号的,只有四位。而被封的原因,也没有人知道。”
哦哦,尚朝F4耶!好神秘啊,居然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封爵的事!
“他们分别是,晋溏国,以十二岁稚龄便才冠天下,官拜宰相之位的索于磐,因受封地在雁悠郡,故称其为雁悠君。燕渠国大国师,安允文,文信君。其家族在近三百年来一直辅佐国王,天生的通灵之能,及神鬼秘术,使燕渠国虽为六国中最小最弱的一国,却凭借国师之力,从未受六国战乱之害。丘齐国,宣于谨,即称宣于君,是整个尚朝最有钱的大商人兼慈善家,其产业遍布尚朝所有领土,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可以看到隶属宣于家族的海蓝色标帜的商号。而且,他也是江湖中极富盛名的两大公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