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抽出了手,起身将她抱上床,盖上被子,让她再多睡。准备出门透透气,打探一下当下情况。
刚起身,床上的人儿逸出一声低吟,醒了。
“九州,你要去哪里?”声音里,有一丝明显的惊慌。
燕九州折转身,坐在床边,轻轻紧张地一把拉过他的手,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没有挣开。
“姑娘,你……”
“叫我轻轻。”口气异常执拗,眼神非常坚持。
黑眸一闪,笑道,“轻轻,你陪了我一夜,应该再休息一下。我想出去看看情况。”
她吁口气,道,“我不累。倒是你,身子感觉如何?”
他据实以告,安慰她不用担心,末了两人聊起当前情况。突然,燕九州身子一震,转身看向房门。
“什么人?”大声一喝。
房门,应声而开。
赫然是一脸惊吓的碧姬,端着膳食,立在门前。而她旁边,是端着药盅的青衣采之,投来的眼光,鄙视轻蔑。
“碧姬失礼,不知道姑娘在将军这里?”说着,放下餐盘,急急退去。
同时又传来那采之的话,“哧,大清早的,姑娘家就睡在男人屋里,果然是只狐狸精!也不知道昨晚干了些……”
瞬间,轻轻的面色黯淡下来,大眼中飘过一丝受伤,遂翻下床要离开。
燕九州急忙拉住她,“你不必在意他们的话,清者自清。”
她看着他拉住她的手,心中一暖,展颜笑开,“谢谢燕大哥,我们一起用早膳吧!”
一片平静中,两人心思各异。
碧姬来收拾餐盘时,对轻轻道,“姑娘若无他事,可随奴婢去见少君。”
轻轻习惯性看向燕九州,征求他的意见,跟着碧姬来的红衣焙之却道,“焙之奉少君之命,来给燕将军看诊。”
她本想问问燕九州一些事,当下看来,打铁趁热,干脆直接问当事人更好吧!
轻轻要走,燕九州急声道,“轻轻。”
她转头,疑惑地投去一个眼神。
他道,“不要忘了我说的话。”
她心下讶然,随即想起,轻喃,“回忆?”
他点点头,她笑了,晗首离开。
有时候,回忆并不一定是你真正需要的。
他在担心她,真心地。
门口的XMAN在见到轻轻时,一个利眼射来,轻轻一勾唇,还以同样一瞪。
珠帘晶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将整个雅室映如恍如仙境别宛。
打帘的小童,是那个对她敌意相当明显的青衣小童采之,当她进了屋,再一瞪她,有些无奈地退了出去。
轻轻心中不爽,挖眼吐舌,冲着采之就是一个大鬼脸,在其反应不及时,优雅地转身,权当后脑勺的两道利眼于无物。
可恶!连奴仆都这么瞧不起人,他们的主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晏语轻轻,加油!
咱们重生人类绝不能让这些老古董看扁了去!
当眼光移向薄光微笼的窗边时,她紧绷的防线,又莫名奇妙被削去了大半。
白纱袍,绯色内镶,袖角下那一抹艳红的浴焰凤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那颀俊的身姿,半倚在金丝软榻中,袅娜青烟自壶中腾起,如山水画中渲染的水韵,化开了那抹绝美的侧面,一只翠叶绿钗松松挽就一缕柔情黛丝,其余的散覆于身侧,在他微微转头看向她时,似闻泉水淙淙流过。粉唇沾过那片雪白的玉碟,一丝水泽润上双唇,尤如蚌开的珍珠,细长的眼角滤过一丝精光,瞬间的诱人,夺走呼吸。
呃……这,这是男人嘛?整一狐狸精!
一口气呛到,轻轻猛地咳嗽起来,大步上前,拿起桌上玉壶,将就着那造做的赏茶玉碟,喝了一碟,非常不雅地用袖子抹去水泽。
“姜霖奕,我想……”
看过去,那温煦如阳,淡柔如水的笑容呵,让她冲口而出的话,卡在喉头。
他扬扬漂亮的剑眉,狭眸微眯,以手支着下巴,状甚闲懒,道,“想什么?怎么不说了?”
悠慢的调调,在她怦怦乱跳的心声下,显得极奇怪异,又说不出哪里怪异。
直到他出左手,牵起她右手时,她惊得向后一跳,指尖的温度,一下窜上脸颊,烧得通红。
“周芷兰?”狭眸一绽,凛光直射她眼底。
刚才还温煦如阳的人,转瞬便让人生出一股森寒来。
“谢谢你救了燕大哥,和……我。”她避他的眼,坐在离他五步远的椅子上。他面前的小几上,早摆好了茶点,茶杯,但她不敢坐在那个早备好的位置。
他收回落空的手,亦收回直视无讳的眼眸,说道,“举手之劳。你想见我,应是不只道个谢。”
挑明了。
看不出白狐狸也有直截了当的时候,那她就不客气了,“姜霖奕,你对我下的蛊毒,让我丧失了记忆。所以,若你想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必须先解掉我身上的蛊毒。”
狭眸轻轻睇她一眼,她有种严重被鄙视的感觉。
他笑道,“记忆丧失了吗?不过,你这性子倒没变多少。”
一句话,让她如遭雷劈,怔在当场。
他果然跟周芷兰有一腿,那个令姬凤倾屡次对她动粗的大祸根啊!定是他害死周芷兰的。没变?她怎么可能没变!她是晏语轻轻啊。
心口,又是一阵刺疼。
他又道,“怎么,想起什么了吗?”
起手自斟,浅啜慢饮,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恰到好处,优雅中,透着闲懒舒逸,像道绝美的风景画,慢慢在她眼前化开,模糊,清晰,突然和另一个画面重合。
瞬间,惨白了脸,不禁抚胸猛喘气,耳边飘来他悠慢的声音,“再回忆下去,可能会再死一次哦!”冰冷,无温。
“姜霖奕——”
她重重一喝,抬头瞪他,未料眼前翻过一片雪色,下颌被一只手生生钳住,发疼。双眸被那双狭邪的眼,紧紧逮住,动弹不得。
“唤得很顺口。这一点,你也没变,兰儿。”
兰儿,这一声温柔如水,如魔如咒,令她僵在当场。
脑中骤中闪过无数个片断,她只抓住了一抹,不,只是一缕……一片小小的绿叶……旋飞于蓝天,坠落在他海般深邃温柔的眼底……
“周、芷、兰,你又想为姬凤倾偷什么?”
眼前,狭眸微微一眯,寒光盛溢。
周芷兰,你又想为姬凤倾偷什么?
尖锐的刺,吐自那张粉嫩的红唇,冷漠的声音,蕴含摧毁一切的力量。
“不,我不是——”
不是来偷东西的?
“我不是——”
不是周芷兰!
她大叫着,打开他的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胸襟,瑟瑟发抖,双眸紧紧盯着那垂下的雪白纱袖,火红的凤纹,在眼中化开,化开……
她无法反驳,无法肯定,千万只小虫子在啃噬她的身体,椎心刺骨,已叫不出一声。
一声低咒,好似来自天边。
嘴角忽然又尝到腥咸,顺着淡暖的茗香,汩汩地滑下腹里,哐啷一声,震得她回过神来,看到地上破碎的白玉瓷碟。
幽幽的叹息,不知道是来自谁的口中。
“好……可惜。”
“可惜什么?”
“那玉瓷碟子,是你一向最喜欢用的……”
她抬眸,对上那双缓缓眯起的狭眸,赫然一怔,捂住小嘴,瞪大眼。
天,刚才……她又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了!那不是她,绝不是她,那是……是……是身体前主人周芷兰的阴灵在作祟!对,一定是这样。
“姜……江陵君,对不起,我打坏你的东西了。我会赔给你的!”
“哦,你要赔给我?”悠悠地踱回软榻,一个优美的转身,挺炫惑人的。
她殷情地点点头,“嗯。我一定赔给你!”好像有点跑题,不过,再看一眼地上的碎瓷粒,那确实……很可惜啊!
他裂嘴,笑了,没有笑意,却依然美得令她呼吸不稳。
“你知道这玉碟价值几何吗?”
“多少钱?”不怕,姬凤倾很有钱。
“价值……”粉嫩的唇,忽如血般艳红,“整个西秦国!”
吓!骗人!
微光下的男人,瞬间在她眼中生出了一对狐狸耳朵,和一根长长的大尾巴!
狐狸啊,整是一只品级特高的狐美男!
“你开什么玩笑?”她的声音底气不足。
狭邪的眸子瞥了她一下,忽尔笑出了声,“的确是开玩笑。”支着下巴的手,轻摇了下,模样当真像极正在调戏人的狐狸精,只差一只大尾巴了。轻轻自动给他加上了一根火红的大尾巴!
琉璃黑仁一转,“不过,本少君亲自烧塑的玉碟,以换城郭,亦不足惜。”
呃……头大了!狐狸居然是个烧瓷匠?也对,DIY的作品,当然举世金难换。可是……他们好像跑题跑得太远了吧!不能再绕弯子了,她的小命,她幸福的未来,她的命运啊!
“江陵君,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直话直说了。”
狭眸一眯,很慑人,他没直接回应竖起毛毛的战斗小母鸡,又开始自斟自饮,闲懒雍逸地享受起来。
轻轻抿抿唇,一鼓作气,“周芷兰已经死了。我不是周芷兰,我是晏语轻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