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望候哈哈笑着,抚须直点头,给了句下台阶的话,随带褒扬江陵君廉德品质,收回了盒子。
这老家伙当真霸道得紧,丝毫不怕自己的意图被人看穿,收回礼物的同时,又暗示了江陵君身份确实不高,若非他抬爱赠礼,也落不得这等优遇。高啊,真是高!还真没看出来,他外具狮虎霸气,内里却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刚坐下,平望候又一脸叹惋,“乐阳公主今日驾临,老夫先敬公主一杯。”
两干为敬,继续叹息,“可惜王未能及时到此,不然公主与王也好叙叙兄妹亲情。相信皇后陛下也有此意吧?”
对哦,乐阳和晋王应该是表兄妹的关系吧!
“哪里,乐阳多谢候爷好意。明日乐阳进宫,便可见着姨母和睿哥哥。”乐阳宛尔一笑,仪态大方。这回答的嘛,也有几分技巧。言下之意,这心不用你费了。
老狐狸的权霸欲当真旺盛!
奇怪的是,之前一直很有些八卦的雁悠君一直未出声,将儒雅淡漠的风范发挥到了最顶点。连燕九州也时不时搭上几句话,他却一直未吭一声。真真沉默是金啊!
他们那方废话颇多,轻轻肚子饿得不行,偏偏主人家一直不说动手,看着,闻着,直吞口水吃不得。冤孽啊!
正感叹着,话题突然拉到她头上来。
“不知周姑娘生了什么病?据老夫所知,雍都候府珍药千百,还需得燕将军携小姐如此跋山涉水,千里寻医问药?”
她刚想回话,就给燕九州按住手,代她回了话,“顽疾,似乎是从母身带来,故而才想去燕渠国寻名医问诊。偏巧遇得江陵君亦同是寻医,蒙少君之福,再见老候爷,是九州之幸,在此敬二位两杯。”
一句话,把注意力转了。哦哦,燕大哥也不是省油的灯!
平望候深盯了轻轻一眼,似笑非笑,轻轻不由心中一悚,“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暗咒两声,老狐狸!
席上,当真是暗潮汹涌,肚皮直唱空城计!
“哈哈哈,确是巧,确是巧。”酒过三巡,平候红已是红光满面,不掩得意之色,“即是如此有缘,老夫便略尽绵力,府中珍药不少,近日尚得一株天山雪莲,赚予周姑娘,切勿推辞哦!”
这……这受得嘛?
袖底的手松开了,那意思是,“芷兰谢过候爷。”
“九州多谢候爷割爱。”
结果是他们俩被强迫中奖了!
还没回神,老狐狸拍了两巴掌,道,“上歌舞!”
还有这一号!凶多吉少的感觉,持续攀升中。
丝竹声声,钟罄鼓鸣,一袭魅惑地红纱,轻轻飘入众人眼眸。铃儿伴着舞步叩响,妖娆的身姿裹在艳冶的红纱中,若隐若显的媚骨娇躯,在环纱玉缀的袍饰下滚动,每一个婉转,每一个回眸,都极尽勾引之能事。
呃,勾引的对象,正是座上最美的那个男人。
美人儿抛着红纱,次次都似无意,又若有情地落在江陵君面前,画得又黑又媚的漂亮眼眸,毫不避讳地,直勾勾地盯着他,白纱下相映的弯弯红唇,邀情地微张着,只要多盯上几眼,当真惹火。
可怜这方位不对,轻轻看不到江陵君是何表情,正负气时,趁着众人目光转移,摸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咀嚼了几口,吞下肚子,很香!
燕九州看到轻轻的小动作,眼睛扭到,不禁别脸轻咳两声。
轻轻看过去,眼神问:怎么?不能吃吗?
燕九州低头靠来,附耳道:“怕有料。”
轻轻一下瞪大眼,似说: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他扬唇,又坐正,模样似说:吃都吃了,算了吧!
轻轻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不禁冲口而出,“这怎么可以?”
嘎!几道眼光刷来,带着疑问。
燕九州却权作未见,拾起筷子,挑了一根大鸡腿,“轻轻,你身子才刚恢复,多吃点。”
光明正大,开始享受美味。同时,还顶着一双冷冻眼。
平望候笑着对江陵君道,“江陵君,这舞姬的《云上仙》舞得如何?”
“出神入化,恍如飞天仙子。”
“呵呵呵,江陵君好眼力。此乃凤阳当季第一舞姬,冠夺凤阳三十六花魁,直可谓十年难得一见。”
有阴谋!不不,阴谋又开始了。
轻轻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欣赏着眼前第二波“送礼大戏”。真不知道这些贵族天天闲着没事,就爱拿出吓人的东西送人。一样不成,又出两样。
金银如玲玑白玉壶,白狐狸不敢受。
现在又出美人计,舞姬啊,不会跟江陵君的母亲同出一门的吧?这可蹊跷了。
若是美人计不成,那接下来……
“呃,不好意思,我……我去去就来。”
轻轻小脸一团扭曲,抖着唇儿,大叫一声,惊起注目无数,转身急步出了大堂。燕九州也一同起身,至歉后紧紧追上去。
“轻轻,你哪里不舒服?”燕九州忙抓住她的手,要号脉。
“该死的,真的有料耶!我想……我想上茅厕!”
燕九州俊脸一愕,差点喷笑,在轻轻的怒瞪下,急忙招人引路,直奔大号而去。
可恶!这叫什么事儿?
这一蹲,真个“金壁辉煌”了。
“轻轻,你还好吗?”外面,每隔五分钟就传来燕九州的询问。
“不行,还要等等。”有帅哥陪着大号,很窘,但感觉不坏。这黑灯瞎火的茅厕,修得还比较符合人体工学,若赶上以往的类型,她真会抓狂了。
另一方,鸿门宴进入了新阶段。
“候爷的好意,奕心领了。家母辞世未满三年,奕不敢纳妇娶妾,望候爷见谅。”
平望候面色微愕,却道,“江陵君孝感动天,老夫佩服。不过,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相信伯母在天之灵,仍是希望江陵君早日成家,亦方可立业。”后两字,重得让人不敢回绝。
江陵君仍是淡笑回应,“候爷所言甚是,不过,奕曾在家母灵上发誓,三年丧礼,不可不遵。”
推拒往来,气氛一下陷入僵局。
“呵呵,候爷有些厚此薄彼了啊!”一直未吭声的雁悠君终于出声。
乐阳忍不住,笑道,“是呀,候爷。本宫也是远到而来的客人,怎地不见您也送本宫几件好物什?”
平望候一愣,瞬即抚须大笑,连连称罪,拍人命人送上了几个大礼盒,皆是珍稀罕物,人人有份。
“江陵君才华纵世,老夫自愧不如啊!楚王放任这般俊伟的儿子在外奔波,当真令人惋惜。”说着,还感同身受般地摇摇头,“不知少君可否在府中多住几日,老夫也好和少君谈经论世,切磋切磋这诗赋茶艺?”
狭眸微抬,绝俊的笑脸对上同样笑得老奸具猾的平望候,“奕,不才。何德何能可与候爷谈经论世呢?”
“哦,少君三番两次推诿老夫盛情,当真是看不上老夫么?”
谦和的口气,一下锐利如剑。
呼,终于解脱了。
轻轻揉揉酸麻的小腿,舞袖子猛扇了扇,才走出茅厕。
天已沉黑一片,溜了一圈小园子,没人?!
“咦?燕大哥,燕大哥?”
心下奇怪着,顺着原路返回。她不好意思一直跟燕九州说话,努力排毒,间歇也不过一刻钟啊,怎么人就闪没了。走过一段回廊,又觉不妥,看看四下里,之前给他带路的人也不在了。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突然一股冷风刮过,浑身一抖。
匿大的庭园,灯光照不到的黑角莫名地让人生出一阵心慌来。
“燕大哥,燕大哥——”
手朝袖底一摸,握住匕首,这是他们脱险后,燕九州送给她防身的。无法放心一人回去,她沿着回廊四下呼喊,一心只想找着人。不知不觉,离主厅堂越来越远,所见景致也愈发陌生。偶有小仆跑过,她身子不由自主闪躲。
汗,她这是什么反应啊?她明明是客人,找失踪的朋友,这是合情合理的啊!暗骂自己一句小白,便放心大胆地叫人。可叫了一圈,还是没人反应。
四周静悄悄的,没一人把守。她这是到哪里了?这么大一候府,居然有这样无人的死角,诡异!
正嘀咕着,一片嘈杂的人声传来。
啊,真是说不得!
轻轻往人声处靠,便见远处有火光奔来,她估计大概是来找他们的吧!也许燕九州后来回茅厕寻她不着,也带人来寻了。心中一喜,急急迎上。可才走几步,暗处突然窜出个黑影,将她撞倒,还没叫出声,小嘴就给人重重捂住。对上一双凶猛灼亮的眸子。
这……刺客?强盗,还是小偷?
“不许叫!”
清越的声线故意压低,黑眸中满是煞气,被一盯,感觉若不顺从,多半会被卡嚓掉。
“你是……”
远处火光人声逼近,那人低咒一声,想甩掉轻轻又觉不妥,于是紧紧钳住她的嘴巴,手臂一紧,像夹米袋似地转身没入一道墙影中,估计是他刚才藏身的地方,本来准备跑掉被她撞到,失去最佳逃跑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