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说到这件事,你倒真真是个功臣。”太皇太后脸上的神色缓了缓,拉过她的柔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叹一声。
“不过,哀家看得出,有些话,你还是藏在心里,当场并没有说出来。”只见太皇太后眉目间却仍如清明月色,一双澈亮眼眸,流转之中,威仪天成。“如今时辰也晚了,明日你再早些来,跟哀家细细解说吧。”
“是,希儿先退下了。”纳兰希抿唇一笑,默默转了身子,轻轻走出门去。
“她……过了您这关了么?”直到门彻底合上,荆姑姑温厚笑着,问道。
“这么一闹,今日可有的人,彻夜难寐了。”太皇太后却藏着不答,目光幽深,缓缓吐出这一句。
纳兰璿抖落一身飘雪,在龙乾宫之外等候了些许时候,转过身,看到皇帝独自走来,默默低头。
“皇上,您早已料到,今晚要出事。”一袭灰色袍子的纳兰璿,站在一旁,说得轻描淡写。
“太傅,你太抬举起朕了,朕如何有这个未卜先知的本事?”君默然扬唇,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声叹息传来。
“若安然无事,朕倒是不会看到今夜这么精彩的戏码,不过,太傅你养了个如此聪慧的女儿倒是真的。”
纳兰璿闻言,垂下头去,眼眸淡定。“微臣惶恐。”
“不过,朕很好奇,自己守护了多年的心肝宝贝,送到朕的身边,成为朕的女人,太傅难道没有半点不舍之情么?”
那一双清冽的眼眸,直视着纳兰璿的脸,语中“守护”这两个字,却仿佛更有深意,这般想着,纳兰璿却只是沉吟不语。
“微臣若是心有不舍,皇上可以把女儿还给微臣吗?”纳兰璿维持着脸上温厚平和的笑意,心中一悸,却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君默然直直望着那一双黑眸,脸上依旧是和煦春风一般的暖意,只是这一句话,竟生生让他一怔。听似单单一句戏言,其中饱含的情绪,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眼眸恢复了明澈,无声冷笑,视线紧紧锁在眼前的臣子身上。“自然,不能。”
君默然低下头,自若地翻看着手中的奏折,淡淡说道。“朕一言九鼎,不会改口。即便是太傅舍不得她,朕也要定了。”
明明是一贯温和无异的口吻,只是纳兰璿听来,心中暗暗复杂,还未蒙受君宠,皇帝却似乎已经被她迷住了。他缓缓退下殿堂,转身的那一刻,却攸地心痛欲裂。
久久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安静地离开,君默然的脸上,再无喜怒之色。他掏出藏在宽大衣袖中的那一颗药丸,呈到口鼻之下,嗅着那清雅芳香,久久沉默着。
“希丫头来了?”梳洗完毕之后,太皇太后依旧坐在精致铜镜之前,阳光照在她的容颜上,在镜中映出影象,她不自觉的掠了掠鬓间发丝,轻叹一声。
荆姑姑凑过来,低低说道。“是,正在外面候着。”
“叫她进来吧。”
“荆儿,你先出去。”太皇太后眼看着纳兰希跨进了门槛,说道,轻轻拂拂手,神色有些许憔悴,不再光润无双。
“有什么不敢说的,一并说了吧。昨夜那件事,哀家也想知道什么才是真相。”太皇太后蓦然站起身子,眼看着荆姑姑合上了门,她更想知道,到底纳兰希还明白些什么。
“老祖宗,希儿说过,酒中并没有毒。”顿了顿,纳兰希微微欠身,垂着眉眼,声音清明。“那酒虽没有毒,却也不单纯,希儿怀疑一件事……”
“说罢,这儿也只有哀家一个人。”
纳兰希眼眸清冽,绽唇一笑,缓缓说道。“酒中多了一味锦罗衣。”
太皇太后闻言,蓦然脸色一变,眉间生怒。“什么?你是说……”居然,是多了这位药?!不禁,气急攻心。
纳兰希唇角卷起淡然笑意,眉眼清冷无绪,继续说道。“这药粉用得多了,男女之间的情事,便显得性如烈火。若是用量把握得当,服用的人也只当是迷情缠绵,情难自控,情不自禁罢了。”
“皇上与皇后喝了那一杯酒,那一夜本该是顺心顺意的。”纳兰希眼眸一暗,声音穿透过淡淡晨光,显得诡谲深远。“但是怎料,却被香炉中的水紫香坏了好事。”
听到此处,太皇太后不禁眼光冷厉。希望皇后早日得到皇帝宠爱,产下子嗣的人,这宫中自然没有别人!皇后出自楚家,百般维护她的自然也只有自己和皇太后,生怕她不得宠,好事多磨的,自己是无奈摆脱不了罪名了。
如此一来,这岂不是露出了马脚,叫人耻笑!
对于眼前这个女子,太皇太后不禁心中暗赞,她虽然心中如明镜般清明,但是顾及兹事体大,没有在当场揭秘,否则,皇帝若是知道实情,要如何看待自己的用心?!
一想到这里,太皇太后不禁银牙轻咬,神色愤愤,无声冷笑。“这一招,那个人倒是用了心。”
那个人总是没想到,竟然弄巧成拙。
太皇太后宣来皇太后,也不多言,对着自己的亲侄女,无声冷笑着就是一掴。她竟也不想,如今这位亲侄女,年约四旬,亦是后宫位置极高的人物。
皇太后白白受了这一掌,脸色愈发苍白,只是多了五道清晰红印,她也不辩白,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不动。不禁在心中冷笑,自己嫡亲姑母的性子,倒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狠毒。
“你这个愚昧无知的东西!”太皇太后眉间生怒,愤愤不已,只道:“这种丑事……你倒也下得了手!”
“母后。”
这两个字,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艰难,皇太后扬起唇角笑意,眼眸微润,就这么望着太皇太后。
“酒中的锦罗衣,你敢说不是你造的孽!”太皇太后可见不得她这么柔弱的模样,横了她一眼,盛怒不减。
她双眼****,听着这一句质问,不免有些瑟缩,但很快镇定下来,安然迎上太皇太后的脸:“我岂是那等样人!”
太皇太后细细凝视着她,下一刻,唇生冷笑,一身风华顿时被狠戾代替。“难道是菁葶那个丫头?她哪里生的这个胆子?!她可是知道哀家,最见不得用这种龌龊的药物,得到君宠!”
“菁葶是我的亲侄女不假,我想看到皇儿早日宠幸她,要她为皇帝生下子嗣,自然也不假。”皇太后凝神一笑,脸上愈发雍容无畏,说道。“但是如今您用这样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却并无丝毫铁铮铮的证据……要我怎么心服口服?!”
太皇太后沉下脸来,语气冷沉。“好,待哀家找到证据,无论是谁纵容行凶,就算是亲侄女,也一样!”
皇太后听到此处,背脊处竟传来一阵凉意。这句话中,所指的亲侄女,却是暗中指向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皇后楚菁葶。
皇太后脸色冷沉,竟然沉默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池水之上,有些许薄冰还未融解,露出的些许碧色池水,已然被冷风吹皱了。
混合着冷意和明亮的阳光,暗暗铺撒一地。
君默然坐在无忧亭之中,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端着朱色托盘,徐徐走向前方的方向,那里是……幽心枋。
“去唤她过来。”转向身边的宫人,他眼眸之中,波光一闪。
“希婕妤,皇上请您过去。”
“皇上?”纳兰希停下脚步,微微蹙眉,随着宫人的眼神所指,望向不远处端坐在无忧亭中的俊秀男子,心中虽然万般无奈,却还是只能前往。
“希儿拜见皇上。”护着胸前的托盘,她垂着眉眼,缓缓福了福身子,神色从容。
“免礼。”君默然看着她,自然清楚她并不想见到自己,琥珀色的光芒,暗暗在眸中闪烁放大。“你们先退下。”
他既然支开了身边所有人,怕是要谈的,不是一般的琐事吧。纳兰希抬起春光一般明媚的眼眸,朝着他淡淡微笑。“皇上,不知你宣希儿前来,为了何事?”
“没有事,就不能唤你过来?”他凝视着她,眼神氤氲,仿佛是隔着淡漠的眸光,神色温柔,只是纳兰希闻言,默默绽唇一笑。
“希儿不敢。”
他似乎没有深究下去,蓦然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俯下身子,轻轻打开汤盅的盖子。“不过,这是给老祖宗服用的……”顿了顿,他清冷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笑意,令纳兰希有些许不自在。“鸡汤?”
这三年来,他们并不是没有单独说过话,只是他从未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他俊挺颀长的身影,给她带来一股紧迫感,却不敢表露在外。甚至,他紫色绣龙华服之上传出幽幽的檀香味,宛如一丝丝的诱惑,更像是慢性毒药,一分分在人心中扎了根,蛊惑人心。
纳兰希眉眼澈亮,幽幽的声音传来,没有半点畏缩的情绪。“皇上,这是希儿为爹熬的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