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说太傅教了个好女儿。”他眸光一灭,声音愈发清冷,视线逼向她。“希婕妤你的孝道,朕如今见识到了。不过,朕突然想尝尝,希婕妤你的手艺。”
“忘了告诉你,半个时辰前,太傅已经被朕派到宫外去办事了。”
“皇上,你……”纳兰希闻言,心中大诧,却生生望着这个男子以白底金边的汤匙,舀了一口鸡汁,送到薄唇边。
下一刻,鲜美的汤汁尽数落入他口。
“朕的身子经过昨夜,元气大伤,体内大虚,希婕妤你本该送上美味……”君默然语气之中,竟添了几分暧昧,眼瞳渐渐深沉。“怎么,竟还要朕亲自开口讨要?!”
纳兰希咬咬牙,听到他这样一席话不免愤恨,心中惊疑,面上却丝毫不露。“是,希儿忘了,皇上的身子虚弱的很。”
想起他昨夜面色无恙,怕是早就察觉其中的端倪,屏息凝神,并无吸入太多的水紫香。如此,昏迷的人,才只有皇后一个。如今他沉吟不语,紧紧盯着她,难道是因为,他得知自己已经摸清了他的秘密?
“厨艺不错。”听得到她淡淡的嘲讽,察觉她完美掩饰下的真实恼意,他却神色自若,放下手中的汤匙,淡定吐出四字,不冷不热评价着。他定神望着身子紧绷,如临大敌的她,不禁莞尔。
纳兰希望着他绽唇微笑的模样,更是不觉气愤,暗暗轻咬下唇,说道。“皇上夸奖希儿了。”
他向来如此谨慎小心,昨夜之事他也戒备防范着。怎么经过她手的食物,他竟没有半点怀疑,顷刻之间吞吃入腹?
算是……信任吗?心中不由大诧,莫非他居然是以此来传达,他对自己的信任?这么想着,她宛如身陷浓雾,愈发不明白了。
明知道,自己跟的主子,是这宫中威仪常在的太皇太后。他怎么还……
“娘娘,您的参汤……”跟在皇后身边的芙儿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混账!”望着眼前无忧亭中发生的一切,眼眸一沉,她只等着今日,可以消去皇上昨夜不快的经历。想送上自己亲自熬煮的参汤,让皇上见到自己体贴的一面,却又被那个女人抢先一步!
要她,如何甘心!视线落在皇帝凝望着她异常温柔的神色,想着昨晚洞房花烛夜,皇上也是用这般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一刻,不禁银牙轻咬,原本柔美温文的神色,荡然无存。
“我们回去!”
“昨夜你走的匆忙了些,这是你的吧。”他视线轻瞥,望着不远处急急转身离开的那个身影,唇角轻勾。从暗袋中掏出一颗药丸,轻轻放在桌面之上,语气异常平静。
纳兰希抿唇一笑,收回了这颗药丸,塞入腰际的花色锦囊中。“原来,是让皇上你给捡去了。”
“看来,那个人要对付的,并不是朕。”他的脸上浮现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轻描淡写,只是看似淡漠的眼眸中,已然多了几分深沉不悦。
他今日是怎么了?居然对自己说出这般掏心掏肺之言?还是,只是看似不经意的试探?纳兰希低低垂着眉眼,却只是但笑不语。
“老祖宗和皇太后,自当为皇后主持公道。”她轻轻说道,同样听不出一分喜怒。
“太傅若是回来,你再重新熬煮一盅便是,先下去吧。”他眉眼间生出淡然笑意,形如柔情,看她依旧不动声色,便说出这一句话。
望着纳兰希转身的瞬间,她只着一袭藕色的绣花宫袍,朴实却不失精致,一头漆黑长发垂髻披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漫渺温婉,虚幻一般,美丽无常。
君默然目送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幽暗宛如冬日夜色,清冷无绪。
撩拨她的怒气,算是自己私底下的兴致。
只怕五年之期一到,她便如这无忧亭之下的池水,春风也吹不皱她的平静了。
皇后支开了所有的宫女,独立坐在房内,身上虽披上缕缕明媚阳光,一身骄傲随即垮下,脸上没有半点笑意,眼眸中升起冉冉怒火。方才的那一幕,已然成为她最不能忍受的痛脚。
纳兰希,拥有这个名字的女人,居然是让她这个皇后蒙受耻辱的祸端!
她当真有解毒能耐,就该知道,服了药丸会有催吐的作用。居然要她的这一幅丑态,被圣上看到,是何居心!
如此一来,皇上何来的雅兴,留在未央宫过夜,再继续缠绵悱恻?
昨晚是皇上与她的新婚之夜,本想着,尽心服侍皇上,得到他的宠爱,早日替他诞下麟儿!倒竟让那个不知耻的纳兰希,占了风头。长夜漫漫,要她独自忍受寂寞。
自己竟,一点也没有机会!
她本是恭亲王王府郡主,当今皇后也是自己嫡亲姑母,虽然天性软弱和顺,但是她与生俱来的养尊处优的骄傲和自尊,根本就不容许自己失去唾手可得的这份恩宠!
更何况,三年前见到那个温柔的年轻君王,听得他语带柔情,唤她一声“皇后”之后,她就有了,毕生不想错过的希翼。
三年了,她已经足足等待三年之久了。
“娘娘,太皇太后宣您前去凤华宫。”芙儿叩响了门,在门外说道。
“进来吧。”在芙儿见到皇后的时候,她早已起了身,一身娇柔美丽,挽唇一笑,眼波平静。
皇后由几位侍女簇拥着,身着殷红色高贵华袍,满身珠玉金翠,盈盈走入凤华宫。
“皇后,你来了。”太皇太后依旧坐在正中,见到由芙儿扶着盈盈向前的女子,声音沉痛。“若是身子不好,你可以推脱的,又何必逞强?”
“菁葶不过是抱有小恙而已,多亏老祖宗您体恤菁葶,才免去了今早的请安。”眼见着太皇太后向自己伸出手来,她也就任由着,坐到她的身旁,和三年前一般无二。
皇后眉眼清醇,盈盈水眸中,蒙上一层笑意。“更何况,老祖宗身边的女神医都说了,菁葶只需歇息一夜,今日就可以痊愈的。”若是她推脱不来,岂不是多了个罪名?她可没有忘记,老祖宗虽然年过六旬,可是心如明镜,什么事都休想瞒过她的眼。
听到此处,女神医三个字,不禁令太皇太后抿唇一笑,持着团扇轻点她光洁的额头,笑道。
“希丫头的确是有点小聪明,但是三品婕妤,如何与你堂堂皇后相比?你那点小心思,又如何瞒得住哀家?”
“菁葶可不敢。”皇后绽唇一笑,心蓦地一沉,太皇太后明明语气温和,但是自己听来,却别有寓意。
“你这丫头,看来是吃醋了。”
皇后闻言,默默垂下眉眼,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一副含羞的娇俏模样。
“哀家在这深宫待了四十余年了,这其中的道理,也都看透了。”她笑意一敛,轻叹一声,正色道。“你对皇帝的缱绻情谊,哀家自然清楚,有你这般真性情的皇后,也是我们皇帝的福气。”
这一句话,皇后不禁微怔了怔,却苦于依旧雾里看花,无法看清她用意为何,只能低低说了句。“老祖宗……”
“皇帝若是对你有什么不尽情意的地方,你尽管到凤华宫来诉苦,哀家也可以用心开解你。但是切记,万万不能让皇帝看到你如今这份醋意!”太皇太后望着眼前的柔美女子,眼眸一沉,原本温和的声音,也不自觉加了几分严厉。
“无论是多体贴贤淑的女子,一旦被扣上善妒这两个字,可就是极难翻身的大罪名了。”
皇后蓦地脸色惨白,放在膝上,藏在华丽袍袖之中的双手,不禁紧握,生生渗出了汗。
太皇太后轻瞥一眼,再度重重叹了声。“这些话,哀家揣测着,想必你那个气盛急躁的母后也没有和你说,所以今日一并教了你。”
皇后听得这一席话,却如芒在背,沉住气,缓缓说了。“菁葶一定牢记在心。”
“要想得到皇帝长久的宠爱,就不该在别的地方耍心机,动手段。修身养德,从容不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太皇太后轻摇绘着湖光山色的精美团扇,依旧一身雍容,语气稍稍和缓了些许。“哀家可没见过,有男人会舍近求远,放着温柔娴静的结发妻子,去宠幸那些浅薄不堪的!”
这句话,听着是谆谆教诲,语重心长。皇后不禁诺诺,却不再敢迎上太皇太后那双凌厉眼眸,其中的深意,自己天性虽然迟钝,但在宫中三年熏陶,倒也大抵明白了七八分。无声冷笑,若自己还不知趣,倒真的如同老祖宗所说,非但不是温柔娴静,更是浅薄不堪吧!
“好,昨夜那件事,哀家就不再追究了。”太皇太后垂眸,端过古色茶杯,望着其中的清茶颜色,眼眸缓缓眯起,脸上浮现浅浅笑意。“哀家可是天天盼着,皇后你的肚子里,早日传来好消息呢。你们小儿女浓情蜜意,这一日,迟早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