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的确是为她神魂颠倒了呢,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居然让她从三品婕妤,晋升到一品后妃。当年那个丫头,虽然骄傲聪慧,但我确实没曾料到,有朝一日,她会成为皇兄的女人。”
君湛清眼眸一暗,语气调笑,带着些许调侃的意思。他在先皇和皇兄的眼底,一向是个玩物丧志之人,所以,一言一行,也不曾太过谨慎拘谨。
“我与她也数年未曾见面了,若我今日去见她,皇兄会不会将我治罪?”他噙着嘴角的笑意,望向皇帝的方向,这么问道。
“你们原本就是儿时伙伴,你这么说,岂不是显得朕小心眼了?”皇帝畅然大笑,拍拍君湛清的肩膀,语气平静。“你难得进宫,去看看她也无可厚非。”
“好,那我先去见她,然后再去看长宁公主。”
君默然无声应允,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眸中的光华,才渐渐暗下。
纳兰希的脚步,微微停留,才走出清翡宫不远的距离,便听到身后,有个声音叫住了她。
玲珑随即转过身去,她也回过头看那个匆匆跑来的男子,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北贡王,你来的真早啊。”
“我可是亲自请示了皇兄,才有机会来看你呐。”他满脸带笑,纳兰希的视线,轻轻擦过他的身影,不禁轻笑出声。
这个人,实在是不知如何收敛锋芒,怪不得人人皆知,这九王爷北贡王倜傥风华,俊逸非常。
但更多的人,却是嗤笑一声,说这北贡王,是最无心机的皇族,不过一个绣花枕头,不足为虑。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个精美的草包。
“玲珑,你先把我的礼物,送到元淑妃那里吧。”纳兰希眼波一闪,支开玲珑,轻声说道。
“皇兄对你极好吧,你如今已是妃子,就算是皇后,也不敢对你如何了。”他凝神一笑,望着那一双清冽眼眸,才重新打量着她。
她一袭粉色宫袍,只在裙摆处,绣着一些花团锦绣。
发间一只明月般的珊瑚簪子,微微闪烁着细小的光芒。除此以外,再无任何珠玉装点,她如今已是后妃,却还是素朴简单。他几年前见过那四品五品的后宫女子,穿的宫袍式样,花纹点缀,已然费尽心思。看来,她的确不需要那么矫揉造作,也可以得到皇兄的宠爱。
只是那绝世容颜,即便是穿着最平凡的衣衫,没有任何的胭脂水粉,也足够令人觉得惊艳,淡淡一瞥,惊为天人。
纳兰希浅浅微笑着,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齐走到那后花园。君湛清的视线,落在那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只听得身旁一道女声,幽幽传来。
“皇上怕水的经历,你可曾知晓一二?”她的视线,被那水面之下的锦鲤所吸引,突然听到锦鲤一跃而起,随即落下水面的声响。
这一幕,令她变得轻松许多,嘴角渐渐扬起,眼底是一片明媚春光。
“我们小时候,有一次皇兄失足落水,被救起来的时候,已然只剩下一口气了。往后,皇兄就再也不轻易去水边。”君湛清侧过脸去,望着她的眉眼,心中一片清明,低低说道。
“对了,八哥常常跟我说,若是再见到你,一定要好好赏赐你的。”
纳兰希眼眸一紧,那静南王的确身子孱弱,但重病缠身,奄奄一息,也许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如今他的身子渐渐好起来,难道是不再想韬光隐晦,而是要奋力一击?
“君湛清,你当真不知静南王的用意么?”她微微蹙眉,坐在凉亭中央,久久沉吟不语,直到半响之后,才轻吐出这样一句。
君湛清眼波一沉,语气多了几分急迫紧张。“什么?”
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毫无温度的冷静,沉声道。“他的病,并没有那么重。”
就算君湛清与静南王相互勾结,但是她这样提醒他,也是要他仔细考虑,与皇帝为敌,是否当真讨得到他的好处。
若君湛清与静南王走近,只是出于兄弟情谊,没有不良用心。她也可以警示他,不定下一次,就要被静南王利用,成为众矢之的。
“你说得,可是真的?”他黑眸一暗再暗,平日亲切的笑意,不见一分。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儿戏。
“你若信我,那便是真,若不信,那便是假。”纳兰希沉下脸来,正色道。
他面容冷凝,不再说什么,纳兰希瞥了他一眼,低声道。“天色不早了,可不要众人等我们。”
君湛清已然有了心事,点点头,双唇紧抿,与她一同走向朝仁宫的方向。
一顿晚宴,和乐融融。
宫灯高悬,歌舞升平,坐于皇帝身旁的皇后,身着金色宫袍,柔美纤弱,也是面带喜色,再无平日的一分悍怒之颜。
暮色已然暗淡下来,众人欢聚一堂之时。
纳兰希望着舞阳公主与他坐在一席,那舞阳甚是喜欢长宁,抱着襁褓中的婴孩,眼底露出一片祥和。她脸上光彩柔和,侧过脸去,像是跟他低低交谈着什么,但是她却无法听清。
他,也许真的可以得到普通人的幸福吧。
纳兰希眼底迎来一片惊痛,瞥开视线,却在不经意中,与皇帝视线交错。
她淡淡一笑,随即移开双眼,听那北贡王说着讨好元淑妃的话语,后妃不少眼波流转,以扇掩唇,眼带笑意。
真是,好一片,和平喜乐的画面。
她噙着笑意,见那长宁最终还是回到了皇帝手中,皇帝眼中的温柔,初为人父的喜悦,尽数不减一分。
直到好几日之后,她的眼前,还是常常浮现那一瞬,皇帝怀抱长宁的眼神。
她坐在清翡宫殿前的青石之上,阳光明媚,眼见着柳树抽芽,却又开始想起,那一日,皇帝编织了柳冠,给她轻轻戴上的那一幕……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却只听得身后玲珑有些惊慌的声音响起。“不好了,主子,朝仁宫出事了……”
她赶到朝仁宫的时候,便只看到那小床中的长宁,像是陷入沉睡。
身旁不远处,是那不顾宫女拦阻,哭喊着要抢夺长宁的元淑妃,她的神色,已然多了几分狂乱。
两位宫女拦着她,她的手不断挥舞着,失声痛哭,再无平日端庄的模样,那眼神是痛到了极点。她的声音已然嘶哑,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喊道:“长宁……”
纳兰希侧过脸,清晰地看到长宁脖颈处的暗红色掐痕,似乎并不明显,但,对于刚满月的孩子来说,可谓致命一击。看到这一幕,她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皇帝就坐在一旁,但,突然不敢去迎上那一双温润的眼眸。他一片死寂,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地令人害怕。
太医已经来过,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结果。若她没猜错,在今夜之前,长宁的身子,就会渐渐变得僵硬。出生不久的孩子,自然是最脆弱的,也是最难以挽救的。
但,是谁,居然狠心杀一个孩子?
她的视线,落在小床之中,眼眸突然一暗,那精巧的金色锦绣丝被的角落,透出一角纯白色,她渐渐将其抽出,这是一方丝帕,上面绘着牡丹富贵的图案。她突然想起什么,她的手猛地一紧,却已然来不及。
元淑妃眼底透着一股狂热,猛地睁开两位宫女,从纳兰希的手中夺过那一方丝帕,眼底定定地落在牡丹之上,神色有些许怅然。
“原来……是她!”她五指紧紧陷入纳兰希的手臂,她这么嘶喊着,清澈的眼泪,玉珠一般落下,令人心疼。“是她,杀了我的长宁!”
纳兰希的身子微微僵了僵,她也曾经知道,皇后的丝帕之上,常常是绣着牡丹的花样。后妃们畏惧皇后威严,鲜少敢有人与皇后用一样的丝帕。
她终于抬起眉眼,将视线,落在皇帝身上。
他的俊容之上,染上令人惧怕的阴沉,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一方而已,却已然令人心生惧意。属于皇帝的威严,此刻已经教人无法大声喘气了。
“去把皇后请来。”
这一句话,令在场的人,无不两股战战。
但,话音未落,皇后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走入朝仁宫。她一袭烟霞色宫袍,脸上并无任何表情,只是微抿着双唇,眼底是无穷无尽的幽暗。
她越过纳兰希的时候,脚步有些许停留,猛地被那一方丝帕所吸引,眉头微蹙。
“臣妾……”她深深欠了个身,正想说什么,却被皇帝不耐地打断。
“那方丝帕,是你的?”皇帝蓦然站起身来,语气宛如千年冰雪,眼眸一暗再暗。
“皇上……”她暗暗紧握烟霞色的衣袖,银牙轻咬,眉间生怒,那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一般艰难。“你怀疑是我?”
皇帝冷眼看着她,那样的眼神,被皇后无意间望入,仿佛是那宛如站在万丈悬崖之上的危险,令她生生沁出汗来。
她突然明白了,无声冷笑,点头回应。“这丝帕的确是我的,我在满月席上落下了,后来忘记了,便没有回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