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后的丝帕,却出现在长宁的床上。”纳兰希眼神平静,视线扫过垂着眉眼,低声啜泣,身子在宫袍之下,微微颤抖的元淑妃。
君默然久久沉吟不语,脚步停留在那一张小床之上,长宁是被人用力勒紧脖颈,才会遭受如此噩运。
他仿佛还可以看到,她睁开双眼,伸出胖胖小手,朝着自己微笑,或者哭闹的表情。但如今,她却只是紧紧闭着双眼,虽然还有呼吸,但终究气若游丝,过不了今晚。
他的眼神一暗,心中迎来一片痛惜,这样的欢喜来得太快,但消逝的更令人措手不及。因为愤怒霸占了内心,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沉重冰冷。
“皇后,即便你恨我得到皇上的宠爱,恨我产下长宁,但为什么要这么做?长宁是我怀胎十月,才为皇上诞下的皇裔呐……”元淑妃眼底泛着泪光,噙着泪眼,望向皇后的方向,声音哽咽,身边的小宫女也看不下去,纷纷低低哭泣。
元淑妃眼波一闪,终于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你……怎么如此心狠手毒!”
纳兰希只见一个宫女随即跪在皇帝面前,声音颤抖地说道。“皇上,今日皇后娘娘来看公主殿下,叫奴婢们退下,奴婢们本来不愿……但皇后娘娘说,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她又不是犯人……奴婢们不敢得罪皇后娘娘,所以就候在门外,等奴婢们看到皇后娘娘走出来,再进去看公主殿下的时候,她就已经……”
“你们……”皇后的脸上,已然变得灰暗,她环顾四周,指着那一张张面孔,眼底阴冷无疑。“都想害本宫,让本宫当这个杀人凶手不成?!”
皇后与元淑妃平日不和,加上元淑妃第一次小产,也曾经引来不少暗中猜测,如今元淑妃为皇帝诞下公主,更是威胁到皇后的位置。
加上这人证物证,铁证如山,要想翻案,几乎不可能。
“皇后,朕问你,她说得何处不对?朕给你辩解的机会。”皇帝指着跪在脚边的朝仁宫宫女,冷眼看着皇后,丢下这一句。
“是,本宫的确来看过长宁公主,也叫她们到门外守候,但这样,就证明是本宫杀了长宁吗?”她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诡谲的笑意,看的人心惊胆战。“若这般定了本宫的罪名,未免太草率。”
“本宫的丝帕,的确是落在朝仁宫了,被谁拣去了,又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难道还要本宫来替罪不成?”
“今日,还有谁来看过长宁?”皇帝问了一句,脸色依旧铁青,再无平日的温厚。
两位宫女异口同声,神色恳切。“回皇上,只有皇后娘娘一人。”
皇后的视线,扫过这几个宫女,神色之中透着一股不以为然。“本宫来了一会儿就走了,依本宫看,你们这些个陪在公主身边的宫女,嫌疑才最大!”
“够了!”皇帝面色稍霁,眉眼间染上阴霾,冷沉着脸,低吼一句。
皇后却没有立刻停止,心有不甘,因为愤怒,那额头的青筋隐约可见。那一张看似温文娇柔的脸上,再无一分温蔼平和。“难道我被扣上这杀人罪名,皇上也觉得我死有余辜吗?这后宫每个人都恨不得要我死,才会作出这等龌龊卑鄙的事来!”
“皇上,这是从未央宫搜出来的,藏在皇后的床板之下。”却就在这时,钱喜走到皇帝的身边,将手中的那一个红布,缓缓打开来。
纳兰希眼眸一沉,那是巫术,那人呈上的是三个草扎的小人,小人身上写着是元淑妃,长宁,纳兰希三人的名字,身后的布片上是写着个人的生辰八字。
她淡淡一笑,原来,皇后这些时日的安静,是在做这等事,怪不得,格外亲近温和了。
皇后生生白了脸,没想到,皇帝居然真的怀疑自己,更是派人搜查未央宫。
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空气间,一下子多了几分僵硬和冷寂。
纳兰希咬紧下唇,心底一片清明,缓缓开了口。“这等巫术,需要集到发丝指甲才能做法,皇后娘娘支开宫女,在长宁身边停留的时间,足够收集这些东西了罢。”
“你放肆!”被纳兰希说中了心事的皇后,紧紧握紧双拳,眉间生出悍怒,愤愤不能。
“真正放肆的人,是你!”皇帝冷笑出声,直直地望着皇后,再也不想看她如今的嘴脸,冷淡地丢下一句话。
“请皇后回宫,朕没有追查出实情,不得出未央宫半步。”
皇后的眼底,划过一丝狠绝,她的骄傲,不容许任何人将她拿下。她不等侍卫架着她,没有半分颓然,独自走出朝仁宫。纳兰希望着她的背影,却觉得有一些疑点,还无法想通。
虽然,这件事,看起来,毫无破绽,无懈可击。
纳兰希转过脸,望向面色惨白,神色黯然的元淑妃,像是她眸中的光芒,在长宁咽气的那一瞬,彻底熄灭。
一排白色长烛,在夜风中熄灭,朝仁宫内,顿时变得更灰暗了几分。
朝仁宫之内,到处充斥着低低的哭声,所有的宫女宫人,跪在长宁的面前。就这样,送走了那个来到世间才几十日的长宁公主。
这样的气氛,压得纳兰希的心,也似乎百转千回,无法得到一如既往的平息。
夜色渐渐暗下来,朝仁宫的哭声,却依旧在自己耳边回响,萦绕,无法摆脱。
皇帝眼中的微微湿润,也令她深深被触动,咽下心中的苦涩,原来,这便是最后的结果。
纳兰希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她手中的长剑,杀过不少人,早就沾染上血腥。她可以面无表情地践踏过一具具死尸,心中却毫无一分惧意。
但,这次看到长宁这般的小生命,在一夜间陨落,却仿佛有什么,沉沉地压在自己胸口,那是真正的伤痛。
“不好,娘娘昏过去了……”
宫女低呼一声,打破了此刻的死寂,纳兰希眼看着几位宫女帮着,将疲累至极的元淑妃,平放在床上,她走到床沿,搭上元淑妃的脉搏,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还好并无大碍。
她在一旁吩咐了几位宫女,好生照顾元淑妃,才从内堂之后,缓缓走出来。
之后的好几日,皇宫之内,遍布着一种压抑的空气,仿佛无论走到何处,都会察觉的到。
长宁夭折,举国悲痛。
她凝视着皇帝的面容,那是真正的憔悴,从那一双眼里透出来,原本年轻帝王的潇洒,绝世风华,却在此刻消失。
只是平淡一眼,却令人的心,像是要滴出血来。
而元淑妃失去爱女,这些时日,甚至起了绝食的念头,滴水不进。不过几日,已然瘦了许多。
皇后已然被幽禁在未央宫,她做了不少错事,终究是难逃一劫。后来侍卫又从皇后寝宫中搜出一个红色锦囊,其中是孩子的胎发,还有些许细碎的指甲。
证据确凿,她这一回,是百口莫辩了。
纳兰希微微抿唇,望向那苍茫天际,眼眸幽暗,这世上,谁,又懂得谁的挣扎?
她突然眼波一闪,转过身,柔声说道。“玲珑,替我准备参汤,我要去见皇上。”
即使在这种悲恸的时刻,她见到他的时候,却还是在批阅奏章,他脸上的冷淡,无以复加。
她得到允许,端着手中的参汤,安静地放在他的手边,却迟迟未说一个字。
他抬眼看她,温暖的双眸之内,却再无一分柔情。他只是眉眼微微垂下,低叹出声。“这宫中,人人都要害朕的骨肉……”
这一句话,却猛地令纳兰希心头一紧。
她不清楚,是否该将埋藏在心底的话,彻底说出。毕竟,这是一次彻底打压皇后,最好的机会。
说不定,皇帝会在不久之后废后……
但,一想起第一次见到长宁那一瞬间,是在朝仁宫,元淑妃将手中襁褓送到她的手边,她迟疑着抱过那个孩子。
映入她眼底的是那圆圆的脸,肥嘟嘟的小手,微微阖上的双眼,如今想来,她却无法克制自己心底暗生的苍凉。
“皇上,我有话要说。”
他默然不语,望着手边的白玉盅,却没有抬手的意思。
他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按揉着额头,像是疲惫至极。
“这一次,皇后不是杀人元凶。”她凝神望着他,神色一柔,轻声说了一句。
越是与长宁亲近的人,才越是难以发现其中的疑点。人总是因为情感而蒙蔽了双眼,遭到这么沉痛的打击,一旦嗅到蛛丝马迹,自然就认定了,那个人便是真正的凶手。
所以,她花了三日的功夫,从这样沉重的情绪之中,抽离出来,仔细冷静地回想了所有的细节。
但,她所怀疑的,却是令她的心,更冷了一分。
她还未到朝仁宫的时候,竟没有一人看到那遗落在床角的丝帕。
她一次次回想着元淑妃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更觉得心中的担忧,令人沁出一声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