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除了纳兰希,还能是谁?
“皇上,你的眼里,是否只有兰妃一人?怕她在皇上心中,早就超过臣妾这个皇后的位置了吧。”她目光渐渐冷沉,笑意显得诡谲深远,双拳紧握,这般的想法,令她心中生出一阵战栗。
“你跟她真是有天壤之别!”皇帝轻瞥一眼,从容丢下这句,再也不想看到她此刻的嘴脸。
皇后咽下满满苦涩,神色自若,微微欠了个身,转过身,无声走出这龙乾宫。
“是啊,我跟她,真是有天壤之别。她是你的心头肉,我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瘤子么?”她眼底一暗,重复着皇帝的那一句话,眼底尽是来自幽冥的低沉冷漠。那眼中一丝炽焰,似乎来自地狱,令她心底,燃起熊熊火焰,她闭上双眸,只觉一阵凄凉。
深夜,纳兰希百转千回,辗转难眠,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玲珑的叩门声,带着几分慌乱。
“主子,元淑妃她……”
她猛地坐起身子,难道,她心中的不详,成真了吗?
她随即下了床,披上外袍,打开门,只见玲珑提着灯笼,衣衫有些凌乱,眼神闪烁,带着紊乱的呼吸,这么说了一句,石破天惊。
“她在冷宫自尽了!”
纳兰希的双手,无力垂下,眉眼是一片黯然。
怎么?在她正想找到那个幕后黑手的关键时候,元淑妃居然自行了断了?那么,所有的线索只能这样不了了之。
她稍稍整了整衣裳,随即赶往冷宫,见那原本就死寂的冷宫门前,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影闪烁。
她踏入内堂门槛,望着那躺在榻上的元淑妃,脚步停留在离她不远处。
她衣裳不乱,身穿碧色云霓宫裙,三千青丝依旧绾成平日的端庄模样,神色平和,双眼紧闭,像只是陷入沉睡一般的安宁。
元淑妃向来装扮得体,就连这一次,离世的这一次,也是不允许自己过分狼狈丑陋。
她的脸色带着无法掩饰的苍白和憔悴,只是嘴角那还未干涸的鲜血,滴落到青色宫袍之上,已然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压抑和惊心动魄。
冷宫之内,并无任何的凶器。但她想死的心,如此坚决。居然……咬舌自尽。
纳兰希默默望着她,见她的尸体,最终被人抬走,蒙上白面。
她的嘴角,渐渐扬起一抹冷淡的笑意。无论这宫中多么鲜活的生命,其实最终,还是要走上这条路。
她看惯了她们抚琴清唱,曼妙舞姿,最终,还是要云泥陨落,梦断愁肠,天各一方。
她以为元淑妃便是那狠心之人,但她并不是元淑妃,这一切,不过是径自揣测而已。
这世上,又有谁会知道,在利益驱使之下的元淑妃,将那双手伸向自己的女儿柔嫩脖颈那一刻,到底眼底闪烁的,是得意的笑意,还是清冷的泪光?
在失去长宁之后,她的心底,是否有过一丝悔意?那几日的憔悴黯然,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皇后曾经质问,元淑妃是否夜夜都梦到自己成为了皇后,那样的想法,太过残忍。
但纳兰希却想,也许,这些夜晚,她都被长宁的阴霾所困,噩梦缠身也说不定。
这样想,才不至于将这后宫,看成是人间炼狱罢。
她久久伫立在原地,感受到肩上温暖的温度,缓缓转过身,看到皇帝,就站在自己身后。
彼此相顾无言,只剩下视线交错,他们并肩走着,像是默契至极。
她突然停下脚步,望向身后的冷宫,目光幽深,这其中,又有多少故事?
翌日。
玲珑说,看自己精神不佳,所以陪着自己在宫内走走。
皇帝撤去皇后管理后宫的权力,将其彻底交到纳兰希的手中,她察觉得到傲,宫中的气氛,更加沉重了些。先是长宁夭折,接着是元淑妃自尽,的确是多事之秋。
她无声走着,不知不觉中,她走到尚宫面前,望着那筑起的篱笆之内,疯长的野草,已然长到了一人高。她微微冷笑,真不知这野草,是否比起纯良之人,更适合在这深宫之中成长。
“玲珑,你可知,什么是舍得?”她突然侧过身去,望着身边的女子,低低问道。
玲珑摇摇头,没有任何的回应,神色迷茫。
“这世上,有舍,才有得。他们在舍弃小我之时,作出的决定,总会伤害一些爱着他们的人。如果不舍也就不得,所以,他们在转身之时,坚决得近乎残忍……”她轻声叹气,那一双黑眸,清冽幽冷,再无任何情绪。
“那么,主子你,已经开始舍弃了吗?”玲珑久久凝视着纳兰希的容颜,轻声问道。
纳兰希挽唇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沉吟不语。
是啊,她是否已经舍弃了呢?
她垂眸一笑,心中,却已然有了答案。
每个人都以为,牺牲是一种悲伤,但,她却不愿苟同,当除了牺牲,再无他法的时候,牺牲,便是一种力量。
“把消息传出去了吗?反响如何?”她的眼底,闪过几分清绝,像是在悬崖边才绽放的花朵,带着令人惊心的无限美丽。
玲珑神色从容,压低声音说道。“术地的百姓都知道了,朝廷在到处搜查风云宫宫主,这件事已经激起民愤,个个义愤填膺。如今大营中,每日都有不下于百人,自愿前来成为保卫国土的先锋。”其实,王朝并无将这件事公诸于众,打着暗中擒拿的如意算盘。但这样一来,主子手下誓死效劳的兵士,自然就更多了。
“他们的心,沉寂了这么多年,一旦有人愿意替他们复国,无疑是唯一的希望。一旦有人要熄灭那唯一的希望,他们怎么忍耐地住?”她淡淡一笑,旋即转过身,返回原路,心底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玲珑听到消息,军饷如今已经充足,就算是养活五万将士,也不成问题。”玲珑向来佩服自己的主子,她从未想过,一个女子,可以如此这般运筹帷幄。这般想着,眼神不禁多了几分敬意。
纳兰希无声冷笑,眼底闪过一丝凌厉,语气也随之冷淡,显得无情至极。“看来那个人,出手的确大方。”可以说,是天助她一臂之力,她如今需要军饷军给,才会找上他。
不过,楚自相想要用这些银两,赎罪吗?
他想得,未免太简单吧。
等到她成功将术地,纳入自己手中,她一定要重新建国,报仇雪恨。这样,才能让明月公主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她的双眼渐渐有些沉重,她突然感觉到有些许晕眩,随即由玲珑陪着,回到清翡宫。
走过曲桥的时候,她的视线,落在那水面上的红莲,突然想起宫中又消逝两条性命,心底透着一股凉意。
当花开,鲜艳的颜色依然不改,又有多少人会一直记得,曾经先后离世的这两条人命?这仿佛只是再平静不过的事情,像是年年复年年,花都要绽开,而这宫中,总有人要离开。
曾经的一颦一笑,芳华容颜,娇软呢喃,如今却只能随风而逝,宛如尘土。
这宫中的人,根本不会念念不忘。
这般想着,那红莲的颜色,突然在自己眼底,汇成了新鲜的血色。
实在是,不详的感觉。
她凝神,唇边漾出笑,喃喃自语道。“物是人非事事休……”
在这后宫待久了,每个人的心,都再无那一分天生的柔软了罢。
随即,她暗暗摇头,提起曳地长裙,一步步,走向后宫深处。
就算前路再险恶艰难,满布荆棘,也无法拦阻她此刻的脚步了。她的眼眸,渐渐恢复了清冷无绪,身姿挺拔,宛如在风雪之中,也不会低头弯腰的青松一般。
皇帝由钱喜陪着,独自走到后花园,站在曲桥之上,眸光渐渐暗沉。
如今,元淑妃与长宁,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初为人父的欣喜欢悦,更像是一场梦,当醒来的那一瞬,更觉得寂寥万千。
突然,一声巨大的水声,传入皇帝的耳边,他看到不远处的湖边,有一双纤细的手臂,在水中不断翻腾着……
“皇上,有人落水了!”钱喜眼神一沉,语气急迫。
“去救人。”皇帝望着那样的一幕,水花四溅,一圈圈波纹,缓缓漾开。孱弱的呼救,不断被湖水吞噬,那不断伸出水面的那一双手,冷冷吐出三个字。
当钱喜马上叫了两个年轻的宫人下水救人,皇帝站在不远处,望着一个身穿粉色衣袍的女子,像是宫女模样,被捞上来。
她的眉眼,似乎有些眼熟。皇帝这般想着,他就算记性再好,也绝无可能将宫中的所有宫婢的容貌,都记在心里。
“皇上,她还有气。”钱喜见她吐出不少清水,低低说了一句。
“看看她是哪一个宫内的宫女,等她醒了再把她送回去。”皇帝轻瞥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眉眼紧闭,正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幽幽的女声传来。
“皇上,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