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领命。”蔺子君的眼底,蓦地闪过一抹古怪的神色,朝着皇帝微微欠了个身。
昨夜纳兰希提及蔺子君的时候,他已经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但,就算蔺子君身为武者,胆识过人,在蔺老将军的嘱咐之下,也该清楚,这可是要立下军令状的。性命攸关,而且边关几千人命,不是儿戏。
但,她却答应了。
“臣妾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也可以男装示人。”蔺子君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眼底只剩下一抹幽深,缓缓说道。
“你该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若输了……”皇帝利眼一逼,再度提醒,原本蔺干勇将军,是派蔺子君牵制后宫,虽然以贵妃为名,但向来规矩本分。于情于理,他本不该把她逼上战场。
“若输了,臣妾以死谢罪,绝无二话。”蔺子君望向皇帝的方向,见他默然不语,突然绽放一个笑意,拔高声音,问道。“若赢了,臣妾可否提一个要求?”
君默然俊眉紧蹙,点头回应。“朕会允你。”
“事不宜迟,再过一个时辰,你就跟着王雷出发,朕派他当你的副将。”王雷有勇有谋,更有十年的领兵经验,会是她最好的帮手。
“是,臣妾明白。”她再度深深欠了个身,随即转过身,在下一瞬,眼底闪过一抹沉重的阴霾。
真的是皇帝下的命令吗?
即使不是,也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
她想要杀他,但万万不能杀。她突然停下脚步,望向内堂的方向,像是要透过那一色幽蓝的帘子,看透那里面,是否还藏着为皇帝出谋划策的人物。
杀父之仇,她一定要报。
但,若是以蔺子君的身份,她永世无法下手,杀了项云龙。
除非,以暝国将军的身份,在边境战场之上,才有这份勇气和责任,握紧手中的长剑。届时,对方就只是敌国首领而已,而不再具有另一个身份。她坐在马背上,所想的,也只是驱逐幽罗国的将士,别无其他。
沙场无父子,就算她取了项云龙的性命,在九泉之下,也再无任何人,可以责怪她心狠了。
纳兰希放下书卷,从一旁的书柜之前,走出。她早就料到,蔺子君会接下这个任务,因为她的心底同样藏着恨意。
在沙场上解决这一份恩怨,再好不过了。
“小希,你似乎一点也不急。”君默然凝望着轻揭玉帘,缓缓而近的佳人,低声道话虽如此,他眼中的光芒,却仍昭显出心中所重,白羽冷眼看着,倒觉得有些棘手了……难道,这个决定,是兰妃提起的?
皇帝如何会听取一位妃子的建议,更何况是军机大事?这种信任,总令他这一个旁观者,有些许不安忐忑。仿佛不久之后,皇帝一定会因为当日的信任,而吃了大亏。
“皇上,白大人,这场战的确不好打,但我这叫不可长他人志气。项云龙的确是英明神武,领兵入神,以臣妾看,就算皇上派几位经验丰富的大将军出兵,也并无十分的把握。不过,每个人都会有死穴,臣妾相信,项云龙也是如此。”纳兰希走到皇帝身边,动作轻柔地墨磨,垂眸一笑,声音清新,却掷地有声。
在皇帝听来,她信心满满,原本他还有几分不确定,却在见到她如今的沉稳从容之后,化为乌有。
她的体内,仿佛有一种埋藏很深的力量,蓄势待发。仿佛,她善于运筹帷幄,却不是一般的谋士。
“他这几年立足朝堂,争夺权势,结党集权,玩弄着却并无真正领兵一次。”纳兰希抬起眉眼,这下凝视的对象,却换成了堂下的白羽,她凝神笑语:“再锋利的刀剑,几年不磨,也是要生锈的。”
白羽望向眼前的纳兰希,不过几年功夫,这个女子出落地越来越了不得了。那一双重眸之色的眼眸,就算看过无数犀利尖锐的眼神的他,居然也觉得无法看透。
真不知,留她在皇帝身边,是有利,还是有害。
纳兰希洞察了白羽的心思,明白她此刻出现在皇帝身边,甚至讨论国家大事,已经触犯了妃嫔该遵守的规矩。
“这件事既然决定了,就等着结果罢。”皇帝瞥了一眼白羽,拂拂手,眼眸一暗再暗。“单刀帮那件事,查得如何?”
“官府逮捕了十余人,但只是底下的小喽啰,他们说只要上头发下画像,他们就会取画像上的那人性命。所以……”白羽低下头,说的仔细。
纳兰希眉头紧蹙,藏在袍袖之中的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她的眼眸之内,闪过一抹极其犀利的神色,嘴角绽放一抹浅淡的笑意。“所以,他们只负责杀人,却不知付银子的,要我性命的那个,是哪路神仙是吗?”
皇帝见她有些激动,握住她的柔荑,纳兰希沉住气,黑眸愈发幽深。
纳兰希感受到手边传来一阵温暖的力道,她望向身边的男子,在他眼底见到一抹抚慰和体贴。
她回以一笑,仿佛心底最坚硬的一个地方,在缓缓融化,她隐约听到,雪水融成溪流的声响,像是春日的清泉,潺潺而出。
那是,世间最悦耳的声音。
未央宫,皇后对着铜镜之中的自己,见那清瘦的脸庞,日渐萧索憔悴,原来,怨恨也能令一个人变老。
她扶了扶鬓角,见芙儿将一只贵重精细的金钗,插入发间,那凤凰叼着的三颗珍珠,轻轻摇曳生风。
自从芙儿告诉自己,官府找到纳兰希的尸体之后,她有些将信将疑。毕竟,没有亲眼见到纳兰希的尸首,她派去接洽的人,也说单刀帮派去的人,死的死,抓的抓,武艺最高强的那几个,也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花了五千两银子,若是可以买一个安心,倒是值得。当然,她是派了心腹去宫外找了这一批只要钱不要命的杀手,为的就是铲除纳兰希那个祸害。
但愿,不要再出任何事端。
这般想着,皇后的嘴角,渐渐浮现一抹诡异的笑意,她听到身后的声响,转过身去,笑语盈盈。
“是巧儿来了呀。”
“巧儿给皇后娘娘请安了。”齐巧儿一袭绯红色宫袍,立领之上,绣着梅花的花纹,显得别致而精巧。她双眼细长,独有一种风味姿态,双唇沾上了上好的胭脂,丰盈美丽。
“巧儿你来的正好,昨日芙儿替我翻出几匹上好的云锦,还是我出嫁时候带进宫来的。若是不嫌弃我借花献佛,你就收下吧。”
“巧儿怎么会嫌弃呢?”齐巧儿神色一柔,眼眸之内,尽是温暖的笑意。皇后娘娘对她的疼爱,已经令她觉得受宠若惊了。甚至,她经常有种错觉,皇后娘娘才是她的姐姐。这几日,她频繁来未央宫,虽然也是姐姐的意思,但她隐约察觉姐姐的情绪,仿佛很低落。
但,她却不敢问原因。甚至,在深夜也不敢,单独面对姐姐。她只是觉得,姐姐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古怪了。
常常有一瞬间,她迎上姐姐的眼眸,觉得不堪重负。
芙儿把五六匹云锦抱来,皇后站起身来,选了一匹艳红色的布料,在巧儿身上比对着,轻声说道。“这些颜色都嫩气,穿在你身上,一定好看的紧……你正是如花年纪,仔细打扮打扮,可不比我们兰妃差。”
“兰妃还没有消息吗?”齐巧儿微微蹙眉,她看得出皇帝对兰妃的情意深重,宫内早就穿的沸沸扬扬,说兰妃当日出宫请愿,却在半途遭遇贼人……
如今,兰妃的下落,有不少种说法,她也不清楚,为何皇后娘娘说及兰妃的时候,居然可以如此平静。
难道,是因为皇后与兰妃,向来关系浅薄吗?
皇后闻言,拿着布料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转过身,将手中的布匹递给芙儿,拿起下一卷幽绿的福字云锦,对照着巧儿的身体,审视了半响,最终觉得满意了。“只要你想,你便可以代替兰妃。”
齐巧儿微怔了怔,皇后的意思,是她所领悟的吗?只是,这世上当真还有一个女子,可以代替兰妃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吗?
皇后轻叹一口气,坐在桌旁,见芙儿将玫瑰露端在自己的手边,浅浅一笑,柔声说道。“本宫知道你们都觉得我苛刻凉薄,但这就是后宫的世道。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些年来,后宫才是生死无常的地方,悼念过了,送走了哀伤,还是要迎来你们,为皇室宗亲开枝散叶,为江山社稷稳固根基,不是吗?”
“巧儿不是这个意思。皇后娘娘并不是苛刻尖酸之人……”巧儿急着否认,这样的举动,令皇后的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意。她已经得到消息,皇帝有意选上巧儿,看来她选的棋子,多少是有用的。
这般,才值得她继续耗费心神,齐巧儿这等毫无心机之人,要控制在股掌之中,不为难事。
皇后想到此,拍拍齐巧儿的手背,脸上浮现祥和的笑意。“你若这么想,可就伤了我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