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巧儿垂眸一笑,连连诺诺,接着皇后又拿出几件像样的首饰,给她挑选。
一个身影,急急穿梭在夜色之中,他的手中没有一把灯笼,却走的飞快,像是有要事在身。
身影在黑夜之中一闪,消失在假山旁,他走入其中,望着那个纤瘦的女子,心中了然,声音出奇的冷淡。“你还没有找到那个东西?如今她不在宫中,那样东西想必就在她的寝宫,你却找不到?”
女子面无表情,只是默默点点头,养父交代的,她迟迟没有办到。再多的话,也不过是多余的借口,他是听不进去的。
赵公公怒意涌上心头,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像是被惹怒的野兽,低吼一声。“简直是废物!老子养了你十几年,到了紧要关头,你却派不上用场!”
“灵儿会继续寻找的,直到找到为止。”女子依旧像是木雕一般,伫立在原地,眼神死寂,声音清冷。
“那是自然,如今你身为女官,在后宫走动,乃是寻常频繁,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去。”赵公公像是在那一巴掌之中,宣泄了大半的怒气,这才沉声道:“你跟纳兰希的恩怨,也没有必要追究下去了,我听说她已经死了……如今更加重要的,是我吩咐的事,明白吗?”
死了?赵灵儿的眼眸,渐渐黯然下去,她紧紧握住双拳,目送着赵公公离开,等待了许久,才从假山之中,一步步走出来。
她死了的话,她又该找谁报仇呢?!她的双眼之内,再也没有一分精神,宛如在深夜才出没的幽灵,失去了灵魂,在深夜游走。
齐巧儿见皇后娘娘今夜兴致不错,拉着她说了不少贴心贴己的话,如今走出未央宫,已然是夜色深沉了。所以,皇后娘娘特意叫安姑姑送她回去。
经过后花园的时候,她只见一个女子坐在凉亭之内,一身月牙色的宫袍,倚靠在一旁,眉眼黯然,一脸神伤惆怅。“那个是谁?”
“是雪充仪。”安姑姑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这雪充仪早就不是受宠之人,若是换了一些势利小人,兴许早就忘记宫中还有这号人物了。
“巧儿姑娘,我们先走吧。”
齐巧儿的视线在那个女子的身上稍稍停留了几分,见她迎上自己的眼眸,口中低声吟诗,颇有一股苍凉的味道。
那一种秋日黄叶落地,冬日白雪纷扬的寂寞和孤独,在那个女子身上尽显。
齐巧儿也不再停留,与安姑姑一同离开,只是那个女子吟诵的那一首诗,还久久萦绕在自己耳边,挥之不去。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那个女子,是在追忆一人吗?
如果是,是……兰妃吗?
弯月当空,洒落一地银辉,如今已然是深夜,篝火发出哔哔啵啵的细小声响,一般的将士,已然陷入安睡,只剩下十几个哨兵,在不同的位置上镇守。
周将军的帐篷外,还亮着烛火,他正盘坐在榻上,研究手边的军事地图,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小将中气十足的声音。
“周将军,大营之外,有一人说要见您。”
“人呢?”周将军淡淡开口,却没有起身,只是隔着一层布帘,问了一句,视线依旧没有离开手中的地图。如今是紧要关头,虽然不负众望,攻下了郡守府,也彻底将兵力布在术地,但还是不能让可疑之人,深入我军。
如今暝国无暇顾及术地的纷乱,但一旦结束边关战事,第一个要反击回扑的,便是暝国。
小将听周将军醒着,便继续说道。“那个人还在外面候着,看起来傻头傻脑的,怀中好像还带了一个人,有些可疑……将军,不过他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先拿来看看。”周将军披上外袍,见小将撩开帐篷的布帘,走了进来,将那一块灰白色的麻布,呈现在自己的眼下。
小将伸出手,将那折叠的四四方方的麻布摊平,不禁倒吸一口气。他原本还以为那点点的红色是花纹,如今一看,则是一封血书!
周将军认得出那飞扬的字体,是何人的。飞快浏览上面的三两行字,眼波一闪,沉声道。“先替他们准备休息的地方,明日再把他带来见我。”
“是,将军。”
周将军神色沉稳,再度仔细看了手头的血书,薄唇紧抿,但愿,公主吉人天相,安全无虞。
不过,想必也是上苍垂怜,竟然在公主被追杀的时候,送来一个神箭手。听小将说,那男子傻头傻脑的,但这世上大智若愚之人,往往不可小觑。他这大营内,箭法好的将士不少,但被公主慧眼识珠的这个异数,他可要小心栽培。
未央宫,内堂的烛火还未熄灭,这几日皇后睡得并不安稳,所以叫芙儿就在床边候着,等她睡熟了,再退下。
“这个梦真是不详……”皇后在午夜梦回时醒来,惊出一身冷汗,眼神有些许闪烁不定。芙儿在一旁服侍,将瓷枕移上皇后的背部,猛地被皇后拉住了手,动弹不得。
皇后紧紧握住芙儿的手,紧抿双唇,惊魂未定。她居然梦到纳兰希的尸首,就横在自己的脚边。
她的身边,还有一个血布,包成圆圆的姿态。她稍稍踟蹰,正想俯下身打开,看看那是否是已成形的婴孩,那一旁的纳兰希,却在这一刻,猛地睁开双眸。
那一双冥黑的眼眸,带着浅淡的骄傲的笑意看她,她双唇轻柔颤动着,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又仿佛幽冥的怨毒。
但,她却始终听不清,她到底是在说些什么。怨恨的眼神,她看过无数,偏偏纳兰希的那一张笑靥,令她如坐针毡。
“娘娘,喝些茶,定定心。”
芙儿见她最终松开了自己的手,才走到一旁,倒了一杯暖茶,递到皇后的手边,见她无声喝下茶,才走开了。
“娘娘,梦不过是虚幻,若是好的,那就当图个意头,若不详……”芙儿搅了一块毛巾,替皇后轻轻擦拭脸上的细小汗珠,神色一柔,安慰道。“也没必要当真,不是吗?”
“是啊,你说得有道理……这身子真是难过极了,出了一身汗,你替我准备沐浴更衣罢。”皇后点头,苍白瘦弱的脸上,浮现几抹浅淡无力的笑意。照理说纳兰希成功被除去,她该高枕无忧才是,怎么尽做这些诡谲异常的噩梦?!
芙儿点头,虽然这已经是深夜,但主子的任何要求,都不能违背。她退下了,去叫醒了两个宫女,准备沐浴的热水。
皇后下了床,坐在桌旁,如今已是深夜,眼前一片幽暗夜色。正在垂眸的那一瞬,一片幽然白色,蓦地擦过自己的眼底,她的心猛地一紧,再度抬起眉眼,眼前却只剩下一片苍茫黑暗。
她紧了紧双手,无声冷笑,她可向来不信那些鬼神之说,在这深宫也是如此。可以活下来,那是个凭本事,若是成了鬼,抑或不人不鬼,那可怪不得别人了。
“芙儿,芙儿……”整个未央宫,都空落落的,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之内,也毫无回应。这般想着,苍白的脸色之上,徒增几分孤寂潦倒。
她定下脚步,那窗台边,有一抹银光,隐约在眼前闪烁。
她一步步走向窗台,脸上毫无一分表情,只有些许疲惫神色。虽说如今已经是初春,但深夜依旧寒气深重,芙儿怎么还开着窗户?!当皇后那视线落在那一星点光亮之上,像是见到了鬼魅一般,生生白了脸。
那光亮,来自一对珍珠耳环,上面嵌着银色的福字,优雅别致。
这,不就是她早年年头赠予一干嫔妃,兰妃所选上的礼物吗?如何会出现在未央宫内?实在是诡异所思。
这深宫之中,还有不怕死的,赶在她眼皮底下装神弄鬼?!
鬼魅才可怕吗,依她看,是人心莫测,人比鬼还要狠毒吧。
真是好极了。
她紧紧握住双拳,怒不可遏,指甲深深陷入柔嫩的手心之内,眼底划过一抹狠戾,压过原本的黯然。
纳兰希辗转反侧,醒来的时候,见皇帝已然深睡,她在烛光下观望他沉静的睡脸,她倚靠在床头,嘴角绽放一抹浅淡的笑意。
经过无数夜,她终于放下心中的杀意。只要她想,可以靠近他,刺杀他的机会,不胜枚举。正想是此刻,只需一掌,就可以要他的性命。
她垂眸一笑,眼底蒙上一层轻雾,眼神渐渐氤氲,侧过脸,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心底最深处的暴戾,也渐渐被平复。
她闭上双眸,过往在脑海之中翻卷而过,一幕幕,一页页,心头百转千回,愁肠百结。
清晨。
“朕叫太医来替你诊治,小希,你意下如何?”皇帝坐在床沿,转过头来看她,她才刚清醒,白皙的脸庞之上,还带着几分慵懒的神色,徒增几分女子的娇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