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朕过的很轻松，你呢？”皇帝走在她的身旁，眼眸之内，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纳兰希垂眸一笑，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自如地相处，她轻轻说道。“只是，太安静了。”安静到，看不透他的心，听不到他的心，她突然有些害怕，似乎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皇帝似乎没有听到这一句，依旧执起她的手，渐渐走入宫门之内。
翌日。
“齐德妃的贺礼，两条东海串珠，这是齐美人送来的贺礼，一对古玉玦……”“等等，这是？”玲珑收罗着桌上满满当当的礼盒，神色从容地说道。
“这是谁送来的，没有半点眼力！”突然，她打开一个幽蓝色的锦盒，脸色一变，瞬间再度合上，朝着身后的两位宫女，低喝一声。
“玲珑……”纳兰希正巧走入内堂，玲珑眼神一闪，将这个锦盒藏在身后。
“是什么？”她转向她们的方向，微微蹙眉，眼底只剩下清冷的光芒。
“奴婢也不知情，这是楚夫人送来的。里面装着什么，奴婢们也不敢擅自打开。”其中一个宫女神色变得难看，急急解释道。
楚夫人？默念着这三个字，纳兰希浅浅一笑，被废的皇后楚菁葶，如今被称为夫人，想必这自然是她的主意了。
“还不死心，又有什么花招？”纳兰希不以为然，神色自若，朝着玲珑伸出一手，眼神平和。“让我看看。”
“楚夫人可是花了大手笔……”纳兰希的视线，落在玲珑捧着的锦盒之上，在打开的那一瞬，一抹幽蓝的光彩，映入她的眼内。
那是一枚宝石戒指，做工一流，用了一颗黄豆般大的暝国内难见的蓝色宝石，那是比天穹更加深沉的颜色，不带一分杂质，通透而沉敛。
“主子，她这可是居心叵测……”玲珑走到纳兰希的身边，眉峰高高蹙起，压低声音说道。
“楚夫人是一片好心，我们也不必斤斤计较，就收下来罢。”纳兰希轻轻捻起这一枚戒指，视线擦过黄金之上的细小花纹，嘴角渐渐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你们先下去。”玲珑转过身子，扬起手，示意其他的宫女退下，直到内堂只剩下她与纳兰希两人，她才放下手中的锦盒，说道。
“她怎么可能只是送礼这般简单？”
“她想见我。”纳兰希轻轻点头，眉眼之内，闪过一抹幽暗的神色，不以为然地将那一枚戒指放下，楚菁葶的礼物，可以从行宫成功送到她的宫内，自然证明她并未放下后宫的恩怨。
“这枚戒指，你不觉得眼熟么？是楚家的东西，当年她新婚之前，老祖宗赐给她的珍宝。她珍视极了，只有庆典之时，才会随身佩带，我曾经见过一两次，却也记忆尤深。”纳兰希噙着笑意，在深宫的这几年来，她早已懂得不再去看表象，而是看透人心。楚菁葶愿意将这等珍贵的物什，作为恭贺的礼物，必当是另有深意。
玲珑闻言，不免气急败坏，面色一白，急急嚷道。“那主子你还……”
“兴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纳兰希垂下眉眼，转动着手腕处的银镯，神色阴沉莫辨。
她推开木窗，当晨光映入她的眼眸之内的那一瞬，眼底闪耀着灰暗的色彩。她的目光膜拜着眼前的美景，一字字，清晰地吐露。“玲珑，你知道，我如今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玲珑满脸疑惑，沉声道。“不是皇上吗？”
纳兰希阖上双眸，一丝一缕的纯净，照耀停留在她白玉般的肌肤之上，扇形的阴影，在眼睑之下微微颤动。她的声音很轻，却令人无法忽视其中的金石之音，坚如磐石。“是我自己。”
“主子，玲珑不明白。”玲珑摇头，眼眸一紧，周将军要她早日将公主带回术地，主持复国大业，只是她有种依稀感觉，主子是否已经对这里有了些许依恋之感。她已经耽误不少时间，更是计划在明日，一定要将公主带离此地。
公主是术国的希望，一旦这一步棋失败告终，术地将群龙无首，永无翻身之日。
“我与皇帝，其实是那么相似的两个人。我总想要赢他，不想妥协，不想低头，永不言败，他亦如此。我以为我只要试着了解他，试着去读懂他，便可以胜出。”纳兰希并未转身，视线飘扬，落在不远处的某一点，嘴角浮现的一抹笑意，带着些许苍茫。她顿了顿，神色不变，继续说下去。“其实，我要战胜他，便是要打败另一个自己。”
“我们之间起起伏伏，百转千回，平分秋色，却没有谁，可以彻底将对方折服。”他们的感情，也是暗潮汹涌，百般纠缠之间，也藏有不少隐患。站在高处的人，自然心存孤独，只要他们回头，就能看到对方，这是他们的默契。
只是灯火阑珊处，回眸一瞬，心中的激荡，又可以抵过那埋藏已久的恨意吗？
玲珑猝然变了神色，眼神肃然，再无一分笑意。“主子，暝国虽然派出了一万将士前往术地征战，但周将军还是带领兵士英勇退敌，术地日益强大，这是个好消息。你虽然不说，但是奴婢也猜得到，皇上迟早会怀疑到你身上。如今主子继续留在深宫之内，多一日，便是多一分危险。”
纳兰希闻到此处，眼波流转，扬起粉唇，清丽笑靥，绝世无双。“你怕他识破我的身份，我将成为笼中之鸟，甚至，成为他要挟术地的人质？”
“主子难道没有这般的疑虑吗？”玲珑看得到皇帝对主子的宠溺，但是一旦得知主子留在他身边的用心良苦，自然会雷霆大怒，如何还会看在往日情面之上？
“如今，已经是时候了吗？”
纳兰希微微蹙起眉头，她也有些疑惑，是否继续在此地停留，会耽误成就自己的大事。复仇的矛头，已经将楚荣仪和楚紫衣逼到了死路，下一回，又是要指向谁？
要放下，实在太难。
要原谅，或许更难。
玲珑久久沉吟不语，她不愿看到主子继续踟蹰犹豫，即使残忍，也只能怪天意弄人，命运严酷。
更何况，她从未相信过，主子对皇帝的感情，是真实的。
“今日我要出宫去看望舞阳，玲珑，你去准备一下。”纳兰希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面色自若，丢下一句话。
即便曾经有过短暂的感动，也无法成为铭心刻骨，所以她明白，最终她还是要冷漠抽身。
“主子，与这儿的人，接触越少越好，真的。”玲珑低垂下眉眼，低低说了一句，声音近乎蚊呐，只是一字一句落在纳兰希的心上，颇有沉重之感。
“玲珑，要如何结束，我心中清楚，别担心我会拖泥带水。”纳兰希挽唇一笑，脸庞背着光，没有人看清楚她眼底的一分深沉颜色。
藕断丝连，是她平生最不齿的结束方式。
玲珑只等纳兰希渐渐离开她的视线，才从宽大的袍袖之中，掏出一封信件，眼神渐渐深沉。
主子需要一个帮手，她可以成为主子的左膀右臂。那么，即便主子心软，她也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明天，会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暝国，也该付出与术国当年一般的代价。
一座水红色的软轿，徐徐停下，落在驸马府的正门前，一位宫女，将轿帘撩起，走出一位年轻女子，一袭水蓝色宫袍，其上绣着银色福字，白色云带，更显现她的纤柔。
黑发之间，一只七宝珊瑚簪子，坠下一枚翠绿的小巧圆玉，在阳光下，隐约闪现柔和光芒。胸前一串圆润的幽绿色的串珠，将她的白皙脖颈，映衬地更加优雅迷人。
她微微眯起黑眸，白玉般的肌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般。凝视着那一块金黄色的牌匾许久时间，才凝着神色，走入其中。
“没想到，她居然暗中去找你……”
才踏入驸马府不久，便听到身后传来这一道低醇的声音，纳兰希的身子一僵，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她的脸上，并无一分笑意，只显得冰冷。她檀口轻启，喜怒不辨，等待他的下一句。踏入驸马府，早就料到会与他相遇，更清楚自己会遭到何等的质疑。“你都知道了。”
纳兰璿凝望着那一个倩影，俊容之上，显露几分苦涩和憔悴。他沉默了许久的时间，声音之中，是浓浓的疲惫。“你这是在害她。”
“我只是尊重她的选择。”纳兰希的心，像是被利剑击中，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神色自若，淡淡说道。“就算我不帮她，她也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走这条路。”
纳兰璿伫立在原地，清明眼眸之内，只剩下一片黯然神伤。舞阳的倔强，已经令她走到最后一步，像是站在陡峭的悬崖之上，再稍稍往前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这一场阴谋之中，他始终无法对舞阳狠心，毕竟，她不知内情，却依旧在付出，在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