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迟早要一个了断了……”华无尘轻瞥一眼，眼角旁，一抹微亮渐渐盛大，他的眸光坚决，仿佛再也不会动摇。
“如果你不认罪……”皇帝刻意忽略这几日，她的离开给自己带来的低落，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女子而黯然神伤，更不会借酒消愁，只是心底的落寞，是他无法忘记的苦痛。
他在宫外寻找了一夜，整整一夜，但是清醒的他，从未失去理智。坐在马背之上，黑夜将他心中的希望，尽数吞噬干净，刺骨的夜风，袭入他的心底，那一刻瞬间，他分不清楚，那个女子，是否当真在他的人生之中出现，又是否当真在他的生命之中消失。
一夜的时间，他去了他们曾经相伴看落日霞光的草场，在空荡的夜色之内，隐藏自己孤单的影子。
原来他在乎的，是她的毫不在乎。他对她足够了解，所以不会继续去寻找她的下落。
如果她想要彻底了断这份感情，即便近在咫尺，他也无法看到她的身影。
那一杯酒，醉得是他的心，不是他的身体。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开，抛下那一件凤袍，那一片鲜艳，刺伤了他的眼眸。
世事无常，他却不曾料到，老天会跟他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他苦苦一笑，他突然不想去了解，到底她是谁，又是抱着何等的目的，来到他的身边。如果这一切都是演戏，只有他一个人，了解假戏真做的可惜。
华无尘的视线，渐渐飘向远方，自从那夜告别之后，他便再也无法踏入皇宫一步。他却依旧，无法淡忘那个女子，兴许是一场梦，却始终留在他的心底。没想到，梦在这个地方开始，也要在此次结束。或许，这便是有始有终罢。“即使不认罪，皇上要草民的性命，也不是难事。虽然这一身皮囊也曾受到轻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皇上不必对草民严刑拷打，就让草民好好保留着它。”
皇帝的脸上，再无一分动容，宛如冬日的冰雪，严酷的神色，久久无法褪去。他的眼眸一暗再暗，嘴角逸出一句话，字字清晰。“朕会成全你。”
“但愿草民的性命，可以换回她的安然无虞。”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看似薄情，却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有过特殊的情愫。如果这是他的劫难，他不会去向任何人，要所谓的公平。
至少那一刻，他们是两厢情愿，他也曾记得，那一双柔美的眼瞳，其中的孤独和无助，灼伤了他的心。那个女子，像是深宫之内的一朵清梅，婉约雅典，他们见一眼，却像是相识了很久。
皇帝沉吟许久，冷沉着脸，最终没有任何回应。
翌日。
一阵轻盈却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钱喜将龙乾宫的双门打开，脸上不无矛盾，他朝着来人，压低声音说道。
“皇上昨晚很晚才歇息，齐德妃娘娘，是否请您晚点再来？”
“我有要紧事，皇上若是醒了，劳烦钱公公替我早些通报一声。”齐德妃闻言，暗自揣测，皇帝是否是回避跟她照面，心中再度多了几分不安，她的脸色白了白，见钱喜的神色有些敷衍，最终缓缓转过身子。
身边有个机灵的宫女，在龙乾宫听到一些风声，说是皇帝请了一位戏子进宫。这一个消息，已然令她彻夜难寐，皇帝不是爱戏之人，如何会在如今的关头，将戏子邀入宫？若那个人正是他的话，皇帝也许是故意放出消息，让她心怀疑虑，但即使这是最大的陷阱，她也不想浪费时间。
她已经来不及，追究更多的是非准则，她非要前来亲自试探，皇帝是否要以那个人的性命，要她认罪。
她思念那个人太久太久，他给她一夜温暖，却令她刻骨铭心至今。
“德妃娘娘……”她的思绪混乱，神情恍惚，身后的钱喜叫了她几遍，她才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恍然若失地回过头去。
钱喜微怔了怔，从未见过聪慧的齐德妃这般的模样，她跟姐妹齐美人比起来，向来是精明世故，如今却是失了魂魄一般，令人怀疑她是否有心事。
“娘娘，皇上醒了，您可以进去了。”钱喜陪着笑脸，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句。
“好。”闻言，齐德妃挽唇一笑，提起曳地裙裾，一步步走入殿堂之内。只是越靠近皇帝的寝宫，她的心，却愈发的忐忑不安。
“皇上，臣妾来给你请安。”撩开门帘，她盈盈走入内堂之内，那个只着白色内衣的俊挺男子，坐在圆桌旁，神色自若地倒茶。
皇帝没有抬头，声音低沉，喝完杯中的清茶，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你为了何事而来，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华无尘身在天牢……”他含着笑意，突然抬眼看她，那一束凌厉的冷光，深邃似海的眼神，齐德妃无心望入，居然沁出一身冷汗。这样的男子，她根本无法猜透，他是否已经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如果是，她的挣扎与隐瞒，无疑是罪加一等，不可宽恕。她的心痛着，一丝丝，渐渐扼住她的喉咙，令她无法说出一个字来。此瞬，她关心的只是那个人，到底遭受了何等的残忍，他们两人的结局，她不敢去想。
她不堪其重，猛地将视线移开，只是这一个细小的端倪，已然让皇帝看透背后的一切。他的面容，突然变得冷酷，字字清晰，击碎了齐德妃最后的希望，令其变成彻底的绝望。
“这是宿命。”
闻到此处，齐德妃的心止不住轻颤着，蔚蓝色的袍袖，她紧握着，眼底的湿意，渐渐泛滥成氤氲，宛如轻雾。
齐德妃的脸色愈发惨白，那一个字眼，已然令她濒临崩溃边缘。她一直在深宫之中，做一个游刃有余的后妃，只是每到除夕夜，才会察觉心底的那一道冷清。她清楚，在等待那个人，等待自己期待的那份感情。
她的眼眶红了，泪珠无声滑落，她不在乎是否东窗事发，甚至有了不顾一切的勇气。她抬起眉眼，望向那个男子的方向，轻咬银牙，一眼愤恨。“我一直都相信，宿命。但是如今，我却开始恨宿命。如果当时，我不接受这样的宿命，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皇帝一脸冷淡，仿佛无动于衷，他只觉得胸前一阵闷痛，已经分不清，如今是在谈论何人的曾经。他曾在黑夜中，喊她的名。
只是，他对她了解的太少，甚至，那一个名字，也只是虚幻而已。
她那么决绝地了断这份感情，而他却迟迟无法将她尘封，她很清醒，他却最终犹豫。
“你可否救救他？无论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齐德妃看穿了皇帝的冷漠，心底一片绝望，紧捉着桌沿，再也忍不住地无声啜泣起来。兴许，不久之后，她看到的，便是那个人身首异处的绝境。
“你可知，华无尘是静南王的人？”皇帝放下手中的青瓷杯，那一丝冷淡，已然映入他的眼底，更显得不近人情。他冷哼一声，嘴角扬起的笑意，宛如冰雪。“他走近你，夺去你的感情，不过是演戏而已，为的是要朕难堪。即便如此，还要为他说情？！”
她闻言，有过短暂的失神，只是下一瞬，心底的苦涩孤寂，渐渐包覆全身，令她只感觉到莫名的寒意。她一想到那个人与哭得全身发抖，抖得几乎都无法拭泪。
她像是一抹悠悠的斜阳，等待有人欣赏，如今等到了那个人，为何会是这般可笑的结果？
“背叛的滋味，好受吗？”皇帝观望着眼前女子的表情，齐德妃的处境，却像极了自己，他目光审视，淡淡望向她，笑道。“他背叛了你，你背叛了朕，如今你可以感同身受，还想奢望朕原谅你们吗？”
“臣妾不奢求，皇上你的原谅。”她的语气之中，没有半点无奈，相反，她只觉得心中释然，从未有过的轻松。在深宫数年，即使身处白昼，也无法感受到日光照进自己内心的那般温暖，曾经试图去攫取悬挂在高空的那种荣耀，在暗中做了不少错事。
麻木不仁地活着，义无反顾地错着，如今才看到前方的光明，耀眼的刺痛人心。
“臣妾，可以以死谢罪。只是……”
她语带嘲弄，眼眸之内，尽是苦涩，她恢复了原本的清醒聪慧，沉吟许久之后，最终作出了抉择。“天子的威严，任何人都无法触犯，反之，便是大罪。臣妾若是与那个人一同赴死殉情，皇上也是无法容下的罢。”
皇帝冷冷凝视她一眼，声音清冷无绪。“你清楚就好。”
齐德妃噙着泪眼，压下心底的情绪，檀口微启。“皇上因他而损失的颜面，臣妾将用余生的时间，来弥补。”
皇帝见她说得认真，微微蹙眉，对于齐德妃的为人，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了解，不过她一向是懂事明理之人。如果她还说出赦免华无尘的要求，便当真是是非不分，不识大体，愚钝不堪了。“只是这一回，请皇上实现我唯一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