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呆,他的诚意,他的专注,似乎更是一种不会变心不会抛弃的誓言。
跟着主子,在暝国后宫生活了数年,才发现,一个女子真心想要的,不过是一种平等的对待。
爱着一个人,宠着一个人,心里满满的,只有那一个人。
不知何时开始,原本的心,开始动摇了。而如今,她无法否认,想要亲眼看着他回来的企盼,胜过任何一切。
她要与他一同,效忠术国,他的胜利,献给她引以为傲,她的温柔,献给他成为回礼。
“他的品性,是你可以倚靠的。”
玲珑无声点头,喉头处,却突然传来满满当当的酸苦。当初的场景依旧在眼前无声掠过,在当日比武之后,他在她的屋前,伫立了一个时辰。在她负气开门,说出要他在沙场上取得无上功勋之后,才能试着去接纳他。
“那原本只是戏言呀……”那一段回忆,无意间把往日的笑与泪勾起,突然的心痛,再也无法压抑。玲珑缓缓抬起眉眼,眼底蒙上了一层轻雾,她的声音轻柔的令人于心不忍。“听到他的话,我只是……”
只是要他不战而退,知难而退呀。
“他很认真。”明月希的目光,像是即将落入深不见底的海底一般深邃,她的檀口微启,轻轻吐出四个字,字字清晰。
玲珑的小脸,突然皱起了焦急,她也不曾料到,不过一夜的时间,他就作出了抉择。
他选的,是要踏上征战之路。
他选的,是看不到生死之路。
他当然是再认真不过的,要的不过是她的微微点头,要的不过是她承认的笑意,要的不过是她接受,他自以为卑微的感情。
“这个人听不懂人家说话是虚是实,他全会当真的……”玲珑的心突然不能自已,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她哭得实在是悲伤,仿佛做了最坏的打算,包裹在秀气衫袍之下的身子轻颤不已。这样的一幕,却突然令明月希亦开始心痛。
那种源自于内心的感受,无法忽略,越来越沉痛。
明月希揽过她,无言给她安慰,直到怀中的女子停止了颤栗,她自己的心,却依旧是暗潮汹涌。
玲珑拭去脸上的泪痕,下定了决心,原本她还是处在迷雾之中,如今却已然看到了自己的方向。
突然知道,要珍惜那个人。
明月希松开了手,嘴角凸显的笑意,多少有些苍渺。“你跟了我这么久,终究还是需要一个归宿。我虽不赞成女子非要依附男子而活的说法,但若是两人真正相爱,可以在一起,一直到老,也是一件美事。”
“等他回来,我一定会跟他好好说的!”玲珑连连点头,微红的眼圈,挡不住眼底深处的决绝。她也是那种下了决心,就不会轻易改变的真性情。她双拳藏在袍袖之中,却已然握住不放,她一定会等他回来。
“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明月希微笑着转身,低低吐出一句,神色不变。“他会回来的,因为他在意你的答案。”
若是有人愿意,为你不顾一切,甚至不要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感情,你舍得拒绝吗?
玲珑不舍得。
而她自己,舍得放下吗,舍得拒绝,舍得抛弃吗?
若是有一人,将她视作第一,将身家性命抛掷脑后,她又舍得吗?!
玲珑凝视着那一个清丽身影,说不出为何,心底的愁肠百结,主人在众人面前,无人可以看透她的一丝悲哀。
左相夫人离世之后,主人追封她为琬帼夫人,自此之后,她可以隐约察觉,主人身上细微的变化。
她们身边,有太多分离,活着的人,相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生死相隔的人,更令人扼腕。
身后传来玲珑的声音,像是迟疑着,才低低吐出的疑虑。“主人……当初的那件事,你当真不再责怪我了吗?”
明月希清楚她的疑惑,她与君默然的分离,却不是玲珑的错。如果没有玲珑的出现,他们也不会落得更好的结果。
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她的心里,只能无言叹息。她回过头去,挽唇一笑,无声轻摇螓首。“无论如今他是否恨我,都不重要了。”
他,那个人的名字,将被她深深藏在心底,除了追忆,不会是其他的意义。
玲珑听到这一句话,眉峰再度深深皱起,谁说非要死别才令人痛心,生离,或者更是一种残忍。
明月希刻意忽略玲珑面上的表情,独自走向花径,在那个地方,一位侍卫已经等候许久。他朝着她行了跪礼,声音肃然。“今晚,那个神秘的客人,将到山城了。”
“或许,会有惊喜也不一定。”
她的眼神一暗再暗,嘴角的笑意,绽放其中。幽幽说来,声音飘渺的仿佛是一首清唱的歌儿,其中的冷意,却突然令人不知所措。
她自白日坐至黄昏,流逝的时光,与她擦身而过。
只为了,等待黑夜的来临。
深夜之中,寂静的山城城府之内,无声跃下十来个黑衣人影,身手敏捷,双脚利落落地,疾步靠近早已熄灭灯火的屋子。
如今已经是三更时分,守卫不若往常森严,不过只有一个侍卫守在门外,一脸冷漠,仿佛其中的那个,身份并不重要。
眼前这一座院落,曾经荒废了十余个年头,杂草丛生,即便如今经过大致修剪,稍稍整理,却还是无法消褪那最初的颓废。夜色覆于其上,令人无法忽略,那一股沉重的悲怆,似乎蔓延在冷绝的空气之中,每一口呼吸,都可以品尝到与世隔绝一般的负重。
唯一的那个守卫,发现不远处的异样,却还来不及反抗,三两下便被制服,刀剑深深没入胸腔之内,呼救停留在喉头处。
从远处,缓缓走来一位女子,她微微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这院子实在是死寂,若说无人居住,也可令人信服。
若是当真身份尊贵之人,为何来自京城的四大大内侍卫,会在将此人顺利送达山城之后,便急速赶回?!
若是犯了滔天大罪之人,被发配边疆之后,为何独独生活在偏远的府邸,看守疏忽至此?!
玲珑面色一沉,提着一只灯笼,急急跟随其上,她压低声音,望向眼前的房间,总觉得诡谲深远。“主人,会是诡计吗?”
明月希久久沉吟不语,眼神一沉,她并没有回应一个字,决心已定,猛然接过玲珑手中的灯笼,推门而入。
屋子比想象中的更简洁明了,其中所有的摆设家具,其上的灰尘虽然抹去了,却仿佛嗅得到长久未见天日的潮湿和古旧。
她一步步走入内堂,屋子算是宽敞,她利落转身,将灯笼交给玲珑。玲珑将灯笼中的蜡烛取出,点燃桌上的烛火之后,整个房间明亮起来。
明月希冷眼凝视着眼前的光景,灰白的帐幔,长长垂落着,令人无法看透背后的景象。白色的墙面泛着淡淡的光芒,房内愈来愈宁静,更显得沉寂。
她淡淡一笑,伸出手,试图撩起那灰色帐幔,眼神轻轻游离。这座院落毫无生机人气,仿佛她在下一瞬见到的,可能是一具死去已久的昭昭白骨。
却,在她的右手五指紧抓帐幔一角那一瞬间,她眼神一紧,手背上传来一阵很大的手劲,那力道很大,像是要震碎她的骨头一般。
“主子,小心!”玲珑一见不好,眼神凛然,随即拔剑出鞘,如果不是明月希以眼神阻拦,或许她会在下一刻,割断对方的喉颈。
这一只手,不过是紧抓不放,虽然力道拿捏不准,却没有半分恶意。
不像是袭击,更像是一种诚意的暗示而已。
“你们先出去罢。”明月希感受到这只手的轻轻颤抖,却在其中读不出半分软弱的味道,心底充斥着一股异样的感受。
藏在帐幔之后的这个人,似乎不敢相信任何人,却又在将对陌生人的最珍贵难得的信任,交予了她。
像是初生的婴孩,对于第一个朝他伸出手的人,都抱有不同的情怀和最澈亮的眼神。
她与这个人,是曾经有过任何渊源吗?
否则,为何心中无言叹息?
“主子,一旦有什么事,我们就在屋外……”
玲珑眼波一闪,帐幔太过厚重,她只能依稀看得出那一个模糊的人影,无法分辨对于公主而言,是否是很大的危险。
不过停顿了些许时间,她最终还是无声退下,静候在门外。
对方仿佛感受不到半分敌意,才缓缓放下了手,明月希的视线轻瞥,神色平静地挂起灰白色的帐幔。
当双眼之内,尽是这人的身影之后,她的眉头不经意深深蹙起,定下神来看他,心中是满满当当的苦涩。
“怎么会……”她觉得不敢置信,离开暝国太久,在前些时日得知静南王病逝,以为这一场争斗,已经用牺牲一人,换来了最后的平和结局。却不曾想,牵涉的更多,还在继续。她顿了顿,眼神清明,幽幽地吐出两字,仿佛在问着自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