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杀,不行。”
君默然伸出手,却发觉触碰不到她,她离开的太快,没有任何的迟疑。
杀意,在她身上,从未如此浓烈过。
她的视线,安然地落在君默然的身后不远处,那三个男子势必要为那个男人报仇雪恨,即便她想要放他们走,他们也不会。
更何况,想到此处,她的笑意,愈发深沉了,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明月希越过他的身子,朝前一步,冷冷的,再举剑。
她纵身一跃,伫立在高坡之上,血色衣袂因风势渐大而摆荡,犹如一圈圈在天际激起的涟漪,柔长的黑发不羁且狂肆地飘扬,她的重眸半合半敛,高深莫测又深邃难辨地俯瞰地面上三人。
下一瞬,那三个男人,就在脸色铁青地齐齐冲向她的瞬间,蕴藏在体内的剑气齐齐迸发,一股最大的力道仿佛在不同的方向牵扯着各自的身体,他们痛苦哀嚎着,却不过一字而已,顷刻崩落成不再齐整的尸块,散落一地。
君默然比任何的时候,都要更加清醒,她此刻,已经入了魔。
“把我的小希还回来……”
身后的低低呢喃,隐隐约约穿过她的耳畔,青丝最终垂落在腰际,她慢慢转过身子,冷冷望着他。
下一瞬,风势愈发大了,她眯起双眸,看不透他此刻的表情。
更不清楚,为何他在说着那一句话的时候,那般复杂的情绪,她都可以感同身受。
只是,他说要将谁,还给他?
是她么?
明月希看不清狂风中的所有景物,也听不见耳畔呼啸的风声及他的声音,檀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白雪,整个火焚似的胸腔痛得几乎敦她昏厥,她每一呼吸,便有窜上喉间的血腥阻隔一切。
她避开君默然的视线,却感受到他伸手,将她护在身后的感动,那种异样的温暖,包覆着她毫无感觉的心,她睁开双眼,望着从丛林之中缓缓现身之人,眼底的炽焰,再度燃烧起来。
那道手执黑色长鞭,俯睨着她的身影,伫立在苍穹之上,面无表情的男人,竟是项云龙。
这就是,所谓的垂死挣扎么?!
她在他身后冷笑,君默然却不愿看她如此的愤怒,紧紧执住她的纤细手腕,阻止她再度重复杀人无数的入魔。
“与他在一起,你似乎活得不太好。”项云龙精明锐利的眼瞟向明月希怔仲的脸庞,带着看透某人心事的奚落。
就被项云龙冷嗤句中的重点给震得全身僵直,他眯眼,大步靠近她,她直觉将身子往后仰,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阴森气息。
君默然紧握手中长剑,挡在她的身前,要她离开,却不再要眼睁睁看着她动手,她仿佛一旦触碰到那些血液炽热,杀气就无法遏制的疯狂偏执。
“你对我下这么重的手,只因为了跟他双宿双飞,共效鸳鸯?”项云龙的视线,冷冷越过君默然的身子,却在看清楚明月希的双眸之后,眼底的神色复而深沉。
他的目光,随即扫过那些尸块,他的眼波一闪,语气戏谑。“这些已经是我手下武艺最高强的了,我还以为你疏于练武,沉迷在男女****之中……原来你还是那个不愿低头屈服的女子。”
“周氏太后与天子即将要吞去你苦心积虑得来的所有大权,这些时日,失去的滋味,可好?”她缓缓垂眸,长发隐去她脸上的神情,她的声音清冷无绪,仿佛从天外传来。
“我要的,早已不再是失去的这些了……”他长笑一声,眼看着君默然的长剑,逼向他的喉咙,视作警告,他停下脚步,黑眸冷沉。
“当然,你要的,不过是杀了我。”明月希从君默然的身后盈盈走出,她沉住气,眼底恢复了那不如往昔的异常慵懒神情。“正如我,也不会对你留情一般。”
项云龙闻到此处,并无任何紧逼的动作,他面无表情,吐露出那一句。“我想杀你,与你要杀我,其实是不同的。”他是因为此生得不到,也不容许她在其他男人的怀中缠绵悱恻,只要带她一同赶赴幽冥地狱,他所剩时日不多,最终只能选择这等计策。
而她,要杀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摆脱他,想除去他的束缚纠缠而已。
“是,你的时日够了。”明月希淡淡回眸,唇角翻卷起淡漠笑意,紧了紧手中利剑。“我连一刻也不能等。”
“要试试谁才可以带走她吗?”项云龙对明月希的坚决,视若无睹,只是将目光,转向那么维护她的男人身上。
“我若是带走她,便是同死。”项云龙说出最诱人的交易,魔魅一般的狡黠,在他黑眸之中闪烁。“你若是可以从我手中带走她,便是共生。”
“一个将死之人,如何有资格与我谈条件?”君默然嗤之以鼻,只是不知心底的一丝丝落寞和无法释怀,到底从何而来。
“是啊,一个将死之人,如何有资格谈条件呢?”项云龙淡淡一笑,幽暗的目光,渐渐沉淀,最终迎上君默然的眼眸,瞥向君默然那一只曾经赤手空拳握住不明暗器的右掌,语气飘忽,近乎深远。
项云龙此刻说得,自嘲的,仿佛是他自己。
或者,说得是伫立在他面前的……君默然。
君默然深深望了她一眼,眼底的神色愈来愈平静,看不出一分情绪,明月希不愿看到如此安宁的他,更不要他答应项云龙的条件,她眼底的赤红稍稍褪去,理智占了上风,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袍袖,态度坚决。
“我从来都不属于他,你不必从他手中赢得我……”她给他的,是所有的时间,即使无法陪伴每一个朝暮,心的方向却是再也不会更改的。
“我们是同路的,你忘了么?”君默然淡淡一笑,手掌轻轻包覆着她的微凉柔荑,却没有任何迟疑,眼波一闪,松开了她的手,推开她的阻拦。“就让我替你除去他。”
明月希久久沉吟不语,眼看着君默然坦然走向前方,她的眼神一暗,双手紧握成拳。
只要她与君默然联手,除去武艺不凡的项云龙,不是难事。
她紧紧执起长剑,一跃而起,再度落下的时候,已然挡在君默然的面前,她的嘴角浮现陌生的笑意,却在咫尺距离,才发觉项云龙周身聚齐的无形的杀意,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君默然的眼前,只剩下项云龙与明月希模糊的身影,他却不愿流露半点力不从心和无能为力,他左臂不断淌血的伤口,也渐渐麻木,他清楚自己失去了一切知觉。他或许会在下一瞬陷入昏迷,但是他却不容许。
他的招式剑剑逼人,项云龙的鞭鞭制敌,彼此互不相让的狠绝,明月希的冷眸划过眼前的场景,眉峰渐渐蹙起。
项云龙的武艺,的确在她之上,但那只是未曾受伤之前的景况。
她的心中不掩疑惑,为何不过数月时间,他居然比往日看来,更加危险?
他伤的那么重,理应卧床休养才对,如何来的这等利落身手和冷静招式?!
项云龙掌中长鞭一滑,目标却没有对准与他对战的君默然,而是朝着径自陷入思绪的明月希……锋利的鞭尾划穿明月希阻挡的肩胛,在白玉肌肤上开了一道数寸长的血口。
疼痛让她的意识蓦然清晰,更望进项云龙那双冻结着霾雪的冰冷黑眸。
薄嫩的双唇却在下一刻呕出无尽的鲜血,比她身上红衫更艳彩更鲜明。
即使再疼再痛,明月希坚定的红眸,却直直望着天际……
一股倏然冰冷的气息在身边流转,随着白薄似雾、含着微香的氤氲白烟直窜而上、没入梁柱,那股怪异清冷之气也无疾而终。
君默然不由分心,却在项云龙的鞭子甩向明月希的时刻,利剑从他的掌中飞出,深深刺入他的手掌。
只见久久不曾离手的利剑,化为窜奔的烟蛇,直直从项云龙的手掌间穿透而过,插入身后的草地,像一缕升华的轻缈白雾。
项云龙望着左手掌的血色窟窿,那里血肉分离,他却似乎吃痛,察觉不到半分疼痛,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那般的云淡风轻,是明月希所怀疑的。
项云龙低头,紧紧望着掌中的窟窿,无声冷笑,却是短暂停驻在原地,君默然赶去明月希的身侧,她身上的伤痕累累,如今肩胛处再添新伤,她仿佛是即将破碎的瓷娃娃,他恨不得将那些伤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现在不逃,两个人就要死在这里!”明月希垂着眉眼,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吐出口的第一句,便是想要将君默然推开的低喝。
项云龙果然是了解自己最大的弱点在何处之人,清楚她不会让君默然孤身奋战,他将她的肩胛处伤的如此之重,为的就是她再无提剑的力气。
她已被重伤,身旁的他就算有自保的内力,也无法救出两个人的。
何况,项云龙孤注一掷,他最后一次的机会,更加不会放过任何与他对抗的敌人!一个人在明知自己时日不多之后的挣扎,才是真真可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