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真选择后者,他可以忽略她即将再度受到的痛苦吗?而冒险,给她带来的若不是解脱,而是终结,他会生不如死。
“小希,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一道轻轻叹息萦绕在屋内,漫漫长夜,他仿佛拿捏着手中的棋子,却迟迟无法对弈。
与命运博一回,他看不到未来。
她将他送到宫门之外,他神色平静地坐入马车之内,最后的场景,是她微笑着目送他离去的一幕。
明月希嘴角的笑意不减一分,他叫人每日送来的珍贵草药,每每想起他对待属下的冷漠表情,不难推测他到底下了何等的命令,想必暝国的太医们也活在日日惶恐之中,她害得很多人不好过罢。
她的眼神渐渐沉下去,她无声转身,素色的衣袍在清风之中无声翻滚,像是一种无声的黯然。
君默然未曾表明心迹,稳坐其中,神色不变,只是这一回,他不知为何而无法心安,他心情沉重地放下前帘,身旁只剩下死寂一片。
不知道身下的马车颠簸多久,从马车中突地传出一道清冷无绪的声音。“从原路返回。”
“是,圣上。”
那一道倩影,在木窗旁伫立了许久时间,一片粉色的桃花花瓣徐徐飘落在她的身侧,从衣袍之上滑过,她沉溺在春色美景之中,眼底却没有任何一分情绪。
没有人可以看透她此刻的思绪,没有人知道她此瞬在想些什么,在她白皙的脸庞之上,没有喜怒哀伤,她其实……
是在等待。
等待,上天给她真正的结果。
“想让我臣服么?”她轻声微笑,笑靥在芙颊之上起舞,那重眸眼底的光华,突地耀眼无双起来。她微微咬唇,眼底闪烁过一丝凌厉,语气愈发低沉莫测起来,只是那笃定,却是再明显不过。“我会熬过去的。”
她要与他白头偕老,她已经答应做他的妻子,此次的她,势在必得。
纳兰璿站在门口淡淡凝视着她,心中满满当当的无力,空虚和寂寞,时时刻刻陪伴着他。若是这一回,他救不了她,终究没有任何结果,他从此之后,不会再医治任何人。
他帮不了她,需要亲眼看着她的生命在他的手中陨落,那便是上苍给他最大的惩罚。
“刚要平静一点,又要闹出事来。”她从眼前的景致之中抽离出来,仔细翻阅着伸手可及的几本奏折,无声冷笑。
“这些人,是不习惯过安宁的日子,每日都想着要争斗追杀不成?”她自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也察觉到了他的呼吸吐纳,更留意到他的目光紧锁的专注。她将他最关心的问题,成功转移到如今的政事之上,不疾不徐地道出一句。
她还未正式称帝,三年国内安然无事,多亏了纳兰璿的坐镇,其实如今看来,那是一种最大的幸运。
否则,朝夕之间,也可以颠覆天下。
建国并不容易,不过,守住整个江山,却不见的世人想象中那般轻松。特别是在朝野之上,用人之道,她或许还该更加谨慎小心,才能永绝后患。
“这几人的确太过偏激,这三年来他们倚靠两位长老的亲眷关系,屡屡流露不满怨怼,如今又频频宣扬所谓护国之说,的确恼人了些。”纳兰璿淡淡一笑,说得再平和不过,仿佛他并无更多的怨恨情绪。
“护国?”如今正是定国初期,他们却喊着要一雪前耻,试图说服左相扩充兵力,杀回暝国去。简直,无理取闹。”她只觉得可笑,冷哼一声,眼眸之中一道凛冽光芒,令人惊艳,却又生出无限的威严和气势。“我看他们的身上,野心满满,当真以为没有人收拾他们罢了。”
纳兰希无声抬眸看她,她的眼底愈发清冽凛然,她径自陷入半响沉思,猛地扬起眉眼看他,直直说道。“想看看他们吓破胆的样子?”
纳兰璿闻到此处,垂下带笑的双眼,其实,他的确有几分期待。
她没有令他失望,不消半个时辰,那几个令他头痛的长老后辈,脸上的惶恐与恐惧,尽数充斥在他的眼里。
他们面面相觑,甚至寄希望于端坐一旁看好戏的纳兰璿身上,他看透他们渴望他的伸出援手,却只是沉吟不语。看到失踪三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明家公主,这天下的主宰者突然召见他们,跪在这本尊的面前,他们的眼神闪烁,自然是出自心虚。
纳兰璿面无表情,他并不是仁慈,并不是手下留情,而是不希望她忘却自己的身份。
这个国家的一切,繁荣与太平,纷扰与困境,都要她来分担,这是注定的,无法改变。
“砰”……一个巨大的重击声蓦然响起,那像是将坚硬的紫檀木桌一掌劈开的声音,明月希将那几本参奏几人流长匪短的罪名的厚重奏折,重重推下书案,尽数落在跪在她身前的三人面前。
“三人成虎的道理,你们不该不明白罢。”她的眼底尽是一片沉郁冥黑,端坐在珠帘之后的她,烛光反射上珠光,那柔柔的光华,照耀着她的容颜,仿佛那星星点点的美丽,与生俱来,出尘一般。
“你们是觉得日子太过清闲了?”她冷眼看着众人的噤若寒蝉,猝然站起,那冷绝的气息,渐渐逼向三人。他们居然在此刻才彻底发觉,这个见过不过两三次的女子,具备令人生寒惧怕的威严。“我可不记得,两位长老有这么不识好歹的后辈。”
她语气之中的轻视,也换不来任何的反驳,他们苍白无力的诺诺,在明月希看来,不过是无法重托的懦弱之辈而已。
但,疑点已然被她看穿,这几个无能之辈,如何宣扬挑拨,兴风作浪,若不是还藏匿着幕后主使,他们断断不是这块料。
“或者,你们是觉得这三年来,术国群龙无首,便是尔等的天下了……”她缓缓俯身,冷眸相向,那眸中,没有一分情绪,却叫人不敢随意应对半个字。她说得语气万分平静,仿佛没有动怒的趋势,他们却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双夺人心魄的眼眸,要将彼此的灵魂吸入其中,那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一旦跌入,生不如死,后悔终生!
“公主,微臣不敢……不敢……”明月希暗笑出声,她不曾费心逼问,他们居然连连讨饶,这么想来,所谓的忠诚心,更是不可能在他们身上看到了。
“术国子民的米粮,养大了你们的胆子,我看这句话,说得不假。”她拂袖,背转过身去,轻描淡写,不悦的情绪,已然生出丝丝寒意,缠绕上众人心扉。
其中一人大着胆子反驳,只是稍许的力不从心,纳兰璿一眼便看透。“公主,就算吾等不说,天下子民未必心中就没有这等的疑惑。暝国为何屡屡停战,这怕是皇帝看轻公主是女儿身,笑话我们术国天朝无人罢了!”
明月希缓缓转过身,笑靥虽然清美,他们却不敢再度迎上那一双眼眸,只是低垂着头颈。她粉唇边的笑意,渐渐扬起,“为何总是将暝国这两个字挂在嘴边?是有什么人指使你们,散播这些流言吗?”
纳兰璿不会看不懂,这一场局,正是因为猜到几分,才会静默不语,凝视着她清淡的笑意,那瞬间纳兰璿的心房泛起淡淡的疼意。
“公主,吾等不过是站在术国的立场上,不想再看他国践踏轻鄙我们的国家而已!”一人沉吟许久,仿佛是在找最好的托词,如何将自己从这个风波之中解救出来,毕竟看明月希兴师动众,一旦查出真相,自然不会轻饶。他冷静至极的开口,不像身旁两人的口舌打颤,唯唯诺诺。“若是这等赤忱热血忠心,也被公主看做是天大的罪过的话,只能怪在吾等操之过急,用心良苦罢了!”
“好一个用心良苦!”明月希眼神一凛,噙着笑意看他,轻轻扬眉,淡淡说道,仿佛在一瞬间,熄灭了心底所有积压的怒火。她的神色一柔,恢复了原本的平和模样,轻声问道。“既然这么说,我若是再将你们这三个忠臣施以罪刑的话,我倒是成了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的糊涂人了。”
众人听得她似乎松懈的神色,暗自在心中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只是下一瞬,却只见她走到珠帘之后,近乎残酷地丢下一句话。
“只有一次机会。”
众人有些狐疑懵懂,小心翼翼地等待下一句话。她的话有时候太过隐晦,她的话有时候虚实难辨,他们不敢推测,到底她是何等性情。
只是用不了太久的时间,他们便了解,眼前的女子,从来不是弱者。
“你们对主事者如此忠心,为主事者献出生命,想必也不会动摇。”她的粉唇边荡起轻微的笑意,却像是来自幽冥的诅咒。既然愿意散播挑拨离间的谣言,自然也是受了不少好处,皮肉之苦自然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