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曾经觉得山下的世界新鲜新奇,却从未料到,她回不去的结果。
让她有丝毫留恋的人,就是眼前的清俊男子,他一袭湖蓝色的布衣,只是简简单单的料子,穿在他的身上,就有一种尊贵干净的感觉。女子等待他可以像师兄们一般,揉揉自己的头发,他却最终没有这么做。那么,是他们之间,还是陌生人的距离吗?心中一片失落,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知道在下山的第一眼,看到九哥的时候,她就已经生出了奇怪的悸动。
“谁说哭一定要流泪?”他仿佛读懂了她藏匿在心中,却没有说出口的疑惑,他将伞送入她的手中,却独自走出雨中,没有与她分享一片安宁。
他曾经遇到的一个女人,便是从不轻易落泪哭泣,自幼便是那般,长成之后愈发坚强起来……他常常舒出一口气,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娇美宛如花颜的清丽容颜之上,再无一分笑意。她只是平静地撑着伞,伫立在他远离的身后,他的身上有另一个故事。
他的心里,藏着另外一个女子吧。她虽然常常被念天真,但并不木讷。因为他沉默的时候,眼底的深邃,是她永远无法触碰的地方。
如果,她从此瞬开始等待期许,是否也可以将自己的故事,充斥覆盖在那原本的回忆之上?
“九哥,我或许是喜欢你的。”小女子微微咬唇,眉峰微蹙,她只知道自己的胆子不小,为什么在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的瞬间,手中却没有一分力道,连那小小的雨伞都握不住?
白色的纸伞被风吹远,她的双手无力垂下,紧紧抓住粉色的裤装边缘,虽然是初夏的夜晚,她也觉得雨水是沁骨的寒冷。
从她认识九哥开始,就知道避而不谈他的故事,她啰嗦说起门派里的奇人异事的时候,他也只是安静地倾听,偶尔微笑,以作回应。
“丫头,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就连他自己,也曾经在其中挣扎迷惘,他没有停下脚步,如果纵容她的跟随,只会令她弥足深陷,他会趁早断了她的念想。
不是他的,他不要。
也不会再去招惹,任何人的感情了。她从树洞爬出来的时候磨破了皮的手肘擦出细细血痕,如今才感受到清晰疼痛。她咬住下唇,泪儿涟涟地望着他僵直的背影,渴望他能回头给他怜惜的一搂。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他近乎冷漠的回应,在旁人看来,无非是落花无情,流水有意的决绝。
“我还小吗?我都十九了,山下的人都说,这个年纪还嫁不出去的女子,肯定是有问题的啦……”她心急辩解,只是她的回应总是显得气势不足,她一旦心虚就要跳脚的习惯,总是令她看起来像是孩子一般任性坏脾气。
她就知道,九哥一定是嫌弃她年纪太小,所以如今心虚地将十七岁说成是十九岁,谁让她长了一张娃娃脸,就算说成是二十好几,估计也没人分得清啦!
他猝然转过身来,朝着她一步一步走来,她抚上自己的胸口,察觉到她的心跳的好快好快……难道,是九哥准备改变主意,要接受自己了吗?
“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将她拉向自己的身边,薄唇边逸出陌生的热络,他的声音不再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气息轻轻擦过她的脖颈,她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像是一瞬间被巨大的不知名的甜蜜充满,她等待着他说好,等待着他不再将自己视作无关紧要的丫头而已。只是她再细细回视着他的眉眼,才大觉他说得漫不经心,半眯的眸有着异常的兴味。
这不是她平时所熟识的九哥!
不,她根本从未走进他的世界,不是吗?
她喜欢他的什么?喜欢他对待自己的态度吗?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态度,不冷不热,不有意接近,也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是此瞬的九哥,就在自己的身边咫尺的距离,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他的身子,她当然是喜爱他的,但为何觉得这一幅画面,太过奢侈,她无力消受?若他不是九哥,她会误以为是善于玩弄女儿家芳心的纨绔子弟,以为他这般对她是为了将戏演得逼真,她该早就出拳制止他,扭断他的手臂,不让他有轻薄自己的机会。
她默默闭上双眼,因为无法逼自己正视他,她也曾经见过大师姐与二师兄之间的暧昧,见过他们在山泉边蚀咬着彼此的双唇,师姐说那是因为喜爱。
那么,九哥也会这样对待自己吗?
但因为他是九哥,她没有推开他,任由他在她耳边,说出另一句令她刻骨铭心的话。
“丫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明早就乖乖上山。”
她的心仿佛被用力撕扯着,她习惯了皮肉伤,就算是常常在比试过招之中伤了自己,她也没有觉得这么通过。
她逼自己回过头,无法瞧清他此时覆盖在披散长发间的脸孔,却彷佛听见他从喉间溢出浅浅的笑。
他们说得都对,她只是个天真的疯丫头,她根本就不懂感情,她不属于山下的世界,她……早该回去的。
她的在乎,在他心里是不在乎。
君湛清的眼神一暗再暗,手边还残留着小八身上独有的清新味道,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分闺秀的胭脂水粉味道,仿佛是来自天地之间最清澈无害的精灵。
他神色黯然,无声地离开,他不想带着残破的记忆和人生,去招惹另一个好女子。
他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完整姓名,只是在那一日,茶楼下她被一个长相粗犷的男子挥舞着流星锤“追杀”,后来,听到那个男子大吼一声“小八,你哪里跑!”
以怎样的模样,遇见怎样的谁,他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品着并不昂贵的清茶,一切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巧合。
的确,算是很奇特的相遇经历。小八常说这是缘分,他令她受伤是因为他不愿深究自己的过往,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名字,而那一切已是空……
他不该明知是错,还往前走,以前错就错在,明知故犯。
退一步,海阔天空。
“趁还来得及,走吧。”他朝着那个早已消失的身影,低低说道,眉目之上染上更加复杂的情绪。
隔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女子早已回到客栈,将包袱打点收拾好,却又重新散开,她头绪烦乱,她并不是奢望九哥可以说同样也喜爱她,反正那个不冷不热的人,她也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只要,不赶她走。
只要,他挽留她。
她从未告诉过他,其实他如今赶她走了,她也不会回山上去了。
她从今往后,是一个人了,没地方去了。
窗外,又传来了君湛清低低的语音,而这句再度重复的话,彻彻底底地将小八的心敲碎了!
“雨停了,早些走吧。”
君默然眼神一沉,他当然会小心,这天下来的并不容易,若是被轻易夺走,他真替自己感到不甘,数十年来的苦心经营,竟落得今日的下场。
“我会保住这暝国的天下,将来还要传给君洛……”
明月希闻到此处,眼神一闪,将玉佩从脖颈上取下,轻轻放入君默然的手心之中,语气轻柔。“这块玉佩,你说过要给我们的孩子,是时候交给他了。”
他原先被她揉按得合上黑眸,听闻她的回问时,他睁眼觑她,他收紧五指,将她握得更牢,笑道:“所以才得尽早教他,希望十年后他能撑起这片天。”
“十年后的君洛……你要他从你的手中,接管这泱泱大国吗?”明月希直直望入他的眼眸,眼神清漠,只是其中对待他的柔和光耀,令她的容颜看起来更加迷人。
“他该是和我一样的。”他当年登基的时候,也未满弱冠之年,他要君洛学会做人,学会当一国的皇帝,学会如何把握手中的大权。
明月希那水灿明亮的双眸,映照出他一脸严肃认真。
“没有其他的选择,你是知道的。”君默然拥紧她的娇躯,他登基之前,有太多人争夺皇位,他走的艰辛万分,如今他愿意将君家的江山交给君洛,那便是他最大的私心。
“我自小就没有兄弟姐妹,自然无法深深体会,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胞骨肉不择手段,只想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时候,是不是会很难过。”“但你愿意放过君湛清,令我觉得你的胸怀并不狭隘。”
“你却没说,这一回我也许是在自取灭亡,只要这个人背叛我最后一次的仁慈和信任,这样的失败,会是人生之中最惨烈的。”
“无论你会是什么身份,哪怕……”“你会下位。”
“这样的问题,君湛清入狱的那一年,我曾经在晚宴上问过后妃。”他清了清嗓子,眉眼带着些许笑意,将数年前的有心的一幕,呈现在她的面前。“若朕会被驱逐出外的北贡王夺回江山,被赶出皇宫,是否有人愿意陪朕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