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说，一儿一女？
皇子公主？
龙凤胎？
君默然转向产婆的方向，这么久的时间，他仿佛也陪她处在地狱之中一般难熬，每一刻都是呼吸的疼痛。闻言大松口气，连日的心头郁结散了一大半。
玲珑从产婆的手中接过那两个孩子，匆匆清理干净，将喜气的红色襁褓包覆其上，君默然无声地抱起那两个襁褓，抱到明月希的面前，轻柔放在她的身侧。
这两个孩子的面容，与当初刚刚呱呱落地的君洛有些不同，他们都有着一双凤眸，如今还未彻底睁开双眸，但是若是长成之后，必然是令人惊艳的美丽。
君默然的掌心，轻轻落在她脸颊上，暖暖的。
君洛望着那扇终于大开的房门，他轻松地从石栏之上跃下，些许麻木的双腿有些轻微颤抖，足见他等待了到底有多久。
那内堂之中响彻的哭声，却是有力浑厚呢，当年娘亲生下自己的时候，或许也是这样一副稍显混乱的场景么？
他噙着笑意，神色自若地奔入内堂中，冲到床沿，望着那两个红红火火的襁褓，其中的孩子似乎瘦小了一些，似乎哭闹不过是证明他们存在的理由，很快就陷入安睡。
“是妹妹吗？”
他抬起眉眼，望向依旧紧握娘亲双手的父皇，父皇一脸凝重神色最终变得释然的神情，再望望一脸虚弱疲惫的娘亲。
“是一对弟弟和妹妹，君洛。”君默然怜惜她无力开口，语气轻柔，转向君洛的方向，低低说道。
“不过他们的身子怕是比一般人要差些，你这个当大哥的，要无时不刻记得照顾自己的弟妹们，明白吗？”
君洛笑着点头，再望望那两张皱巴巴小脸之上的眉目，摸摸自己的脸庞，似乎跟自己长的很不一样呢，特别是那两双凤眸，真不知睁开眼睛时候，到底是何等的风采。
明月希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她的手在床面上摸索摸到君默然的手，故意用力握住。
君默然回握着她的柔荑，满目柔情，依旧陪伴着她，只是不知在沉思或是端详她宛如婴孩一般的睡脸，一夜无眠。
眼前的歌舞升平，在殿堂中央那个清秀女子的眼眸之中，却仿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把戏而已。
她挥了挥正红色的金丝袍子，丝乐声顿时停下来，只剩下一片死寂气氛，舞女安静地退了出去，身边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斟酒。一身华丽的女子依旧保持着沉默，不见喜怒，然儿跟随她已久的心腹臣子蒋健，却还是一眼看透了这个女人，坐在世人女子眼中最高位置的幽罗国皇后周氏，此刻正有心事。
蒋健赔上笑脸，移开留恋在舞姿优美的舞伶身上的视线，若是读不懂这个女人的心，他想必也会在仕途之上，一蹶不振。“娘娘有话要说？”
他揣摩着她的心思，这个女子虽是皇后，却是众人眼中的温柔得体，大方仁厚之人，后宫最为得宠的妃嫔那么多，她与她们却是以姐妹相称，事事极尽周到，令人臣服她的大肚能容。
毕竟，这世上可以不再任何人的面前，流露一分属于女子天性的善妒，实属难得。或许，这便是后妃凭借姿色上位，而她凭借妇德稳坐后位的道理。
“你没发现这几日圣上的心，不在朝廷政事之上吗？”她不觉轻扬嗓音，原本平静的情绪，仿佛在这一瞬间，点燃炽焰。
最近两位宠妃在后宫不断闹事，或许是这个事端不成？蒋健有些不确定，在暗地里揣测，周氏眼波一闪，横了他一眼，冷意毕现。
“如今的圣上虽然已过而立之年，却依旧风度盖世，更何况，天子风流难免，娘娘不也是明白圣上的性情的么？”蒋健在她的面前，微笑着说出这一席话，将皇帝捧上了天，却也没有不给周氏任何台阶下，所以听来不疼不痒。
周氏长长叹出一口气，面容之上颇有愁容，她眼神一暗，平凡的姿色也随着黯然下去。这件事，唯独可以跟眼前的心腹臣子说出口，其他人，叫她情何以堪？
她压低声音，水眸之中也随之添了几分更加哀愁的神色。“圣上如今觊觎的，并不是一般的女子，而是……术国公主。”
“明月公主？”蒋健不禁低呼一声，幽罗国的后宫可谓环肥燕瘦，美人不乏，圣上如何心仪他国公主？深究起来，不过在数月之前参加了两国结盟的仪式宴会罢了，一面之缘，如何衍生为一见钟情的故事？
周氏不免有些气愤，自从十五岁进宫以来，她的每一日，都不曾消停过。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清楚自己不是皇帝心中所爱，所以每一件事，都要做得圆满，不能让任何人质疑她的存在。明白圣上的心，像是天际的浮云一般，从未定下心来，对妃嫔的宠爱，向来过不了五年时间。得宠与失宠也不过是天子一念之间，而唯独真正看透一切的人，才能保住自己作为皇后手中的权杖与尊贵。
“身为皇后，我可从来不存私心，之前皇上看中了何人，就算想尽办法，我也可以将她收入宫内，替皇上分忧解难，充盈后宫，的确是我的责任。”
蒋健自然看得出如今周氏的不悦，这些年来为了维护皇室的尊严，她不惜除去任何不干净的血统，却也是人人称道的正宫皇后。他的笑意一敛，朝着周氏献策。“明月公主可不是一般人，不如叫皇上死了这一分心。”
她的神色冷沉，心中的情绪，无时不刻在暗潮汹涌。“一个早就有了心中所属的女人，一个已经为另一个男人育有女儿的女人，居然还可以令皇帝侧目。”
实在是，无稽之谈。
她的心里的确是想笑，却是半分笑意都挤不出来了，她早就对自己的夫君死了心，容忍他这么多年无视她作为妻子的苦心，在那虚名之下活得艰辛的日子，为何那个男人，却还是从不悔改？
那么，是她太过纵容了吗？
自己的夫君会保住她的后位，她永远都将是这个国家的皇后，因为除了她，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做得如此周到，如此释怀吧。
唯独可以让她感到欣慰的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幽罗国的太子殿下，即使有一个从来都没有在她身上投注感情的夫君，至少她还有与她极为亲近的孩子。
或许，这也是她最后的筹码。
蒋健试探地问了一句：“娘娘，你想到法子了么？”
周氏突地冒出一句，似乎并无牵连之事，令蒋健不由得神色一变。“早先不是给太子订了一分亲事么？”
他低下头，维持着在酒桌之上的跪姿，神色恭敬。“是，正是丞相的长女。”
“退了。”周氏拂拂手，艳色的袍袖在他的眼底，划过一片弧度。她的态度决绝，不容有半分质疑，蒋健明白这个女子，虽然看似平凡温婉，却也在数十年的后宫生活中，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生存的方法。她所说的话，并不阴沉难懂，却深有用意。
“皇后……”
“照我的吩咐去做。”周氏神色自若，她可以做得，便是未雨绸缪，一旦等到皇帝当真发觉了自己的心意，那个时候，便什么都来不及了。
蒋健沉下声音，既然是皇后的意思，那么即使与丞相为敌，也无妨。退婚可大可小，看来他可需要找些好听的理由，才不会将此事闹得太难堪。“是。”
“给我起拟一封手信，传去术国，说我想和公主见见面。”她挽唇一笑，那笑意极其浅淡，无法维持更长久的时间。
十日之后。
“公主愿意前来，实在是给我太大的面子了。”她守在宫门之外，望着那个从轻轿之中徐徐走来的娇丽女子，她的身侧并未要太多的侍女陪伴左右，这一幅画面看来，更显得她贴心，不摆皇后的架子。
“我们彼此都是女子，私交相处，皇后不必如此在意那些政事身份。”明月一袭素色丝袍，目光从身后移回周氏的身上，仿佛身后还有万分重要的人在等候。
她微笑着，走向周氏的身侧，周氏眼波一闪，握住她袍袖之中的柔荑，神色恳切。她细细打量着曾经见过一面的明月希，她的姿色比起自己，或者，比起后宫任何一位妃嫔，都更加上乘。
更何况，这并不是一个空有容貌的女子，她虽然不曾登基，却与男子相比较，有过之而不及。
才情，武略，在她身上都清晰可见。
这样的女子，比任何一位妃嫔都要来的更加危险。
周氏轻轻握住她的光洁指节，她的手心不若闺秀一般光滑柔嫩，掌内老茧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她想到此处，才抬起眉眼，望入那一双美丽眼瞳之内。那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却又不显的过分突兀，仿佛万千风情，也敌不过那一双凤眸。
这般的风采，的确是难见，不是后宫之中的绣花枕头，不是空有娇媚容颜，光会与男子撒娇取悦的水做得女儿家，更是可以与男子一同谈论国事兵法的飞扬英姿，或许正是真正吸引圣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