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哥要小心了。诗书礼仪,太傅教你的时候,我可也是听得仔细,绝不会轻易输给你的。”摘下小野花其中的一片花瓣,看着它在自己眼前随风起舞,下一瞬,她噙着笑意看着君烨,明明白白地挑衅。
“骑马箭射,你自然要输给我了。”他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更何况,是自己的妹妹?他只是不愿对那些所谓正宗花太多的心思,若是认真起来,什么都不可能逃过他的指掌。
明羽摘下另一片花瓣,摊平在自己的手掌心,轻轻一吹,任由它飞散更远的地方。这般孩子气的举动看在君烨眼底,不禁令他的笑意,更加深沉。
“这可不一定……等我们彼此成年,输了皇位的那个人,可不许哭喔。”当最后一片花瓣随风远去的时候,她才吐出这一句话来,她说得极其缓慢,那笑声却依旧不算特别悦耳,至少在君烨耳中听来,那有些刺耳。
他作势掏了掏耳蜗,毫不在意地浅笑了下。“我可不会输,更不会哭。”
“那就说定了。”放下手中的花叶,她伸出小小的尾指,微微弯了弯,她是何用意,君烨自然明白。
“说定了!”他的笑意残留在脸庞,以自己的小指头,勾住明羽的尾指,结下了年幼的约定。
他们怔住了,一个不小的黑影,挡住了他们的目光。
他们不禁一同咽了咽口水,双生子的默契,使得他们极为相似讨人喜爱的脸上,每一分表情,都来的同出一辙。
只是视线一落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他们便变了一种脸色,一起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跑向那人的身侧。
“舅舅!”
这男人不仅高大壮硕,还有着一张称得上英俊的脸孔,他有着刀裁般的剑眉、凌厉如鹰的黑眸,更令人不自觉地屏息的是他的气势。
不过,这样的男人微笑起来,那温暖的神色,却还是不得不令人侧目。
“小家伙,你们还没有忘记舅舅,记性可真是不差。”李泽昊压下高大的身子,伸出唯一的左臂,揉乱了两个孩子的柔软头发,喉头传来低沉的笑意。他已经两年不曾回术国了,在异国的生意越做越大,极难抽身,不过,若不是去年年头的那一场雪下的实在是太大,他或许也不会缺席每一年的除夕佳节。
“舅舅,我到底要什么时候,才可以长的跟你一样高大呢?”君烨沮丧地低下头,他可不是明羽,被称作娇小可爱还能开心的起来,他明明就六岁了,居然还跟三岁的孩子一般矮小,看到舅舅的俊挺身姿之后,他不禁又开口问道。
“舅舅给你带来了一个好东西,或许有用。”李泽昊听着君烨的童言,不禁长笑一声,他不是敛财贪钱的性情,不过如今成为殷富的商人,走南闯北,每每发觉新鲜好奇的东西,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三个小甥儿。
“在哪里?”君烨眼神一亮,仿佛满心的企盼,都落到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已经派人送到你的房里了,是舅舅去往北国的时候,那儿最有名的牛乳,北国人士个个高大威猛,据说这牛乳的功劳可不小。”李泽昊男子气概地拍拍自己的胸膛,语气比以往多了几分豪迈,虽说新鲜的牛乳从北国送来只可维持三日时光,他却是愿意花费不少的银子,用千里马运回。财富在他的眼底没有任何意义,唯独作这些事的时候,他才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舅舅已经吩咐下去,每个月都送一回牛乳到宫内,你就放心畅饮便是,包在舅舅身上了。”
明羽不甘示弱,自小就不愿被忽略的感受,在此刻作祟,她睁大了双眸,询问着。“舅舅,那我呢?”
“我们小羽儿娇小玲珑,不是很好吗?若是长成跟北国的女子一般魁梧强壮,舅舅可是舍不得了。”李泽昊还依稀记得,当年自己虽然错过与他们一家子一同过年的时机,回到明月宫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然有三四个月了,从明月希的手中接过君烨的时候,他的双手居然不自觉地轻颤,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瞬间的复杂滋味,凝视着那两双一模一样的凤眸,他沉默了一夜,说不出半个字来。
那或许,当真是一种感动。
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李泽昊的温热左掌,轻轻拍了拍明羽的娇嫩脸庞,神色一柔。“不过,舅舅给你捎回来南国的蜜桃,个个都大如蟠桃,水嫩又多汁,想不想尝尝看?”
“谢谢舅舅!”明羽闻到此处,不禁绽放了笑靥。
李泽昊的视线无声越过前方互相倚靠的两个身影,憨笑着任由两个孩子跟随着他走入不远处的房间。
君烨是最后一个跨入门槛的,小脸上的笑容褪去方才与自家舅舅撒娇的神情,再扬起时,有着数分神似於君默然的老成及自信。他当然知道,要留给爹娘更多的时间,或许等他与明羽成才的那一日,无论是谁拥有这术国的天下,都不该再要爹娘费心了。
爹娘牺牲的,足够了。该让他们,接手了。
“舅舅,这就是那传说中会让我不再像个小孩子的北国牛乳吗?”
孩子般的面容之上,再度恢复了最初的无害神情,君烨奔跑到圆桌旁,将那白色罐子打开,双手捧着瓷罐,不由分说就大口喝了起来。白色的汁液在他的唇边染了一圈,看起来实在是可爱极了。
明羽则是神色自若地抱着一颗最大的蜜桃,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剥了皮,啃着甜蜜多汁的桃肉,完全没有病弱的神色,双脚还因为惬意的关系而轻轻前后摇摆起来。
说什么不想被别人称作小孩子,他们原本就只是个孩子呀,李泽昊无奈地苦笑,他们的担心似乎太多余了。
他们不是心智尚未成熟,而是……一个比一个更加聪慧呀。
看来,上苍当真对术国垂怜,术国有后了。
明家,或许还可以维持百年的根基不倒。他这般想着,唇角微微上扬,才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去,却没有在明月希的眼底见到太多讶异。
当然,这座明月宫,他何时想来,就可以。
那扇大门,永远都会为他而敞开。
“你回来了。”她微微一笑,走向他的身旁,眼看着两个孩子因为讨要的礼物而餍足的模样,眼波一闪。“你实在是太疼他们,太惯着他们了。”
“我想对他们更好一些……”李泽昊长长舒出一口气来,这一对讨喜的孩子,他实在是割舍不下,他们不只是明家的宝贝,更是除去明月希,唯一的亲人呐。
她望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替他轻轻拍落肩头的微尘。
她从不主动喊出他的名字,也不曾叫他一声兄长,但是她细微体贴的动作,却令他早已忽略那一切世俗缛节。
“你也是的,如今年纪不小了,为何还不成个家?”明月希与他一同走出房门,并排走向长廊,没有看他此刻会露出何等的表情,徐徐说下去。“她若是知道的话,或许早就急着为你挑选一个温婉贤惠的女子了,在这个时候,你理应有几个子嗣了。”
“这种事,也要遇到了,才可以。”他缄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浅笑着,没有过多的喜怒,但是因为她的关怀而格外动容,不禁说笑道。“若是你何日跟我举荐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说不定我会马上就准备聘礼,到她府上去求亲呢。”
明月希的神色一柔,眼底划过一抹晦深,轻笑出声。“你此言当真?”
李泽昊无奈地笑了笑,卸去了往日生意场上的谨慎小心,如今走在明月宫内,心也变得从容许多。“你果真在动我的心思?”
“这趟回来,就多待几日吧,不必每次都急着要走。”明月希伸出手,拉住他空落落的右手深色衣袖,要他止步,声音清冷。“我最近倒是真的见了个姑娘,是个五品文官的长女,无意间见到本尊,觉得跟你很是匹配。”
“官宦之女,想必自小娇生惯养,我这等的人,她是未必看得上的罢。”他并没有妄自菲薄,只是如今的断臂残缺,令他不爱与其他人有太多的交谈。或许是缘分未到,他也从未见过令他倾心的女子。
“若是那等的浅薄女子,不要也就罢了。”她径自陷入沉思,眼神渐渐幽深,在下一刻凝神的时候,微微含笑。她想要看到他,跟自己一样幸福,那或许也是明月公主的夙愿。她的声音清浅,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我若是看错了她,她当真看不到你的好,不要就罢了。”
“这就是世人口中所说的护短吗?”他的笑意很淡,自然他已经成为她的短,她藏在心底深处的维护,令他感觉到自己在这世上,并不是一个人的孤独。
“不想看到你孤老终生,或许更是我的心愿。”她隐约记得前两年,他总是在秋叶飘落,满目苍凉的时候回到明月宫,他们的交谈并不多,他总是不顾自己一身单薄,将长衫脱下给她当被衾,任自己在秋风中忙碌也不怕受风寒。她的眉眼之上,染上些许更加深沉而温暖的笑意,低低说着这一句,径自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