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昊明白她的一片苦心,心中淌过暖暖的清流,眼波不闪。“那这次,我就多留几日。”
明月希侧过脸,白皙的脸庞之上,添了几分安然的情绪。“好,你的房间我已经吩咐玲珑派人去打扫干净了。”
“这几****出入术国市井之中,当街的说书人,都将你的故事,当作最好的卖点。只是皇子公主的父亲究竟是何许人也,真是什么人都有……”他低笑出声,倨傲的眉宇之间,冷淡退得干净,在她面前的时候,他不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而是拥有孩童般一般简单清明的眼神。
“宫廷秘闻,一般人当然觉得有兴致。”她一句带过,神色不改的自然。
李泽昊在凉亭之中坐下,眼看着她缓缓走过曲桥,淡淡问道。“你还是不打算昭示天下?”
“明知道说出来会引来轩然大波,打破如今的安宁平静,为何还要去做?”明月希轻轻摇动螓首,她的眼神宛如湛蓝天际一般清澈无波,语气很慢,声音没有半分起伏。“我们彼此都不在意这些虚名,太平之世是我们花了许多年才求来的结果,或许我们也早已安于现状。”
“当你知道,你会为了另一个人,不惜一切,什么都可以牺牲的时候,那就足够了。我知道他是我的最珍视的人,他也将我放在心上,我没有更加奢望的贪恋。”她想到了什么,垂眸一笑,她与君默然都如此相似,并不是非要闹得轰轰烈烈,才是真正的感情。
他可以陪她白头偕老,她可以陪他看细水长流。
他们,不会分离。
心,一直在一起。
春去秋来,周而复始,他这次离家真的太久了,整整离开了一年又三个月。
在外流浪了一年多,就连两个弟弟成亲他这为人兄长的也未尽到责任,仍在外毫无目的的流连徘徊,不知道在寻找什么、追求什么,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要不是为了怕家人担心,楚自相恐怕也不会再回到楚园。
他的存在,虽然是楚家的长子,但是其实可有可无,不是吗?
他淡淡一笑,伫立在庭院之中的高大身影,因为清风的缘故而吹扬起的浅灰色衣袍,更显得万分孤寂死沉。
他与楚家,并无任何血脉相连,当年楚大人微服出巡,调查民意的时候,在回京的途中遇到因为水灾而跟亲人失散,流离失所的他,当年楚大人的正妻早逝,没有给他留下半个儿子,家中唯独只有一女,他便生出了垂怜之心,将年仅五岁的他带回了楚家。
他回到楚家的两年之后,楚大人在朝廷之中的地位更加巩固,得到太祖皇帝万分器重,最终也娶得了一位如花美眷,尚书府的千金苏巧巧。
苏小姐与楚大人一拍即合,这个夫君虽然年长自己不少年岁,但是终究是给她足够的倚靠,五年之内,便产下了二子一女。
苏小姐知书达礼,温柔娴淑,是典型而传统的大家闺秀,明知道自己不是楚家亲生,却也从不流露半分刻薄。
两个弟弟终究还是在仕途之中一帆风顺,虽然品级不高,但在未来的几年之内平步青云,不为难事。
这一点,他看得清楚。楚家在朝廷之内的势力扩张的越来越大,楚大人对太祖皇帝而言,是臣子更是朋友,刚直敢谏的个性,一身浩然正气,始终令太祖皇帝对于楚家信任满满。
风雨欲来呐……大权在握的楚家,或许终将成为一波激流,可以载舟,亦可覆舟!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凝视着楚家花园的瞬间,目光清明,仿佛不过是陷入沉思。但,却是将这些,深埋在心底。
他于楚家来说,并不是一颗好用的棋子,他在私底下结交的是些名流风雅文客,所过的生活不过是只谈风月不谈政治的单纯,他安静地听着琴娘的琴声,吟诵着那些或悲伤或感慨的诗句,或许才可以弥补他的厌世。在他弱冠之年,自己并未答应义父的要求,入朝为官,或许便是他不愿一颗心被牵连束缚,他虽然被下人称呼一声“大少爷”,但他从不会将自己,当成是真正的主人。
他骨子里的,不过也是与这等的下人一样的卑微,不值一提。所以,其实没多少差别。
坐在骤雨初歇、秋风飒飒的园内,楚自相在月光映照下,倍觉孤独寂寥,几杯黄汤下肚,火辣辣的从喉间一直烧的到腹中,这时才会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璟之……”
身后一道软软的女声传来,若是从声音之中就可以想象这个女子的模样,他不难揣测,这便是他一年多没见面的大姐,楚荣仪。
若说美丽,她在京城之中,第一美人的位置,当之无愧。
想当初,她还未曾及笄,却早已养成令每一个男子都无法抗拒的无双魅力,娇颜宛如上好姿色的牡丹,身姿不过分纤瘦,却也不过度丰腴。而如今,她已经成年,今日,她一身绛紫色的华袍,白皙脖颈绕着三圈不菲明珠,在阳月光下闪闪发亮,映衬的这一个正是花样年华的女子,更加明艳动人。
她从不叫他兄弟,不过却也从来不曾像是那些眼高于顶的千金小姐,刁难侮辱过他无足轻重的身份。
“听说你今日跟随义父进了宫。”他面对着她起身,身姿比起几年前更加伟岸挺拔,抛开世人眼前风流倜傥的文人模样,他私底下的时候,更是沉稳谨慎。
自然不难猜,楚大人将唯一的掌上明珠,送入宫内,有着何等的目的。即使他并无独断专权的邪恶用心,那世人口中的“京城第一美人”的封号,也实在是令楚荣仪无处可逃。即使楚大人不愿,也很难藏私。这朵开在楚家墙内的绝色牡丹,主事者要她绽放在后宫内,那么,任何人都不会有推辞的权利。
或许,这样的命运,也就是她的宿命。
“爹说,要我去看狩猎大会。”她的语气万分平静,坐在楚自相的对面,眼波不闪。
“在大会上,看到很多皇子了罢。”他的笑意迷失在眼底,语气阑珊,若是以她的美色,加上楚家的地位,等待她的至少是贵妃的位置,只要看上一眼,极少有男人可以抵抗她的风华罢。
“是不少。”她的神色比起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不起波澜,似乎她根本就不知,真正的猎物,是她。她微微抿唇,胜过红莲的艳红色唇色,精致的妆容,让妩媚代替了清丽,愈发耀眼起来。“皇宫子嗣众多,这也是自然的。”
楚自相放下手中的酒杯,英俊的眉目之间,划过一抹浅淡的试探。“没有中意的人么?”
楚荣仪微怔了怔,目光像是陷入了池水之中,愈发幽深起来。“璟之,皇上会传位给太子殿下的。”
楚自相的心头一沉,她的言下之意,已然令他察觉到她的改变,他隐约还记得三四年前,他们还有不少话可以讲,她从不吝啬自己的微笑欢乐,但两人如今彼此的生疏和默然,只是时间的关系么?他的面色稍霁,徐徐问了句。“你怎么说起这个?”
“所以,我自然是心仪太子殿下,其他皇子长什么样,我根本就没瞧见。”楚荣仪闻到此处,眼底深处划过一抹与其笑意并不相称的晦深,她的双手微微使力,握紧肩上披着的浅色外袍,一字一句逸出嘴角。
这一句话,已然令楚自相察觉到些许的压力,她似乎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女孩,那为何还如此甘之如饴?只是因为情窦初开,情生意动?还是,这一切都是出于更大的计划和阴谋?
若她是真单纯,即使陷入情网,至少该有属于女子的娇态和忐忑。
但可惜,她没有。
若她不是真单纯,那么……
男子的面容,愈发凝重,他放下在外慵懒松散的神色姿态,认真地问了一句。“你都知道?”
“当然,既然这是我的宿命,何不选择一条最简单的路走?”她的眼波一闪,像是闪过一阵炽焰,她猝然起身,身上的外袍稍稍滑下肩头,她却紧紧盯着他的眉眼,咄咄逼人。“同样是嫁,嫁给其他的皇子,还不如嫁给往后要登基称帝的太子,璟之你说是这个道理吗?或许我的话,在你这个博学多识的文人面前,的确是太肤浅了些。”
他不知该觉得无奈,还是遗憾,女子要走入深宫之后,自然会染上更加复杂的颜色,也没有世人一般活得畅快自如。
但最终,他还是笑了笑,笑意浅淡的像是要转瞬即逝的流星。“你说得没错,女子原本就难以掌握自己的命运。”
“璟之,相信总有一日,我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她背转过身去,不想让任何人看透胭脂水粉遮掩之后的自己,或许,往后她都该藏起自己的心,不再被看穿。不会有人发现,此刻的自己,笑中含着泪。“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掌握世间所有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