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莞尔,其实,他所做这一切,从来不求回报。
保护她,帮助她,似乎成了自己活着的唯一意义。
是因为纳兰家的家族使命,还是……出于其他的原因,他却忽然不想追究下去了。
自己的手腕边,隐约还残留着丝丝淡雅馨香,他纵身一跃,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树影之后。
玉笛声,久久未停息,飘扬在空中,愈发悠扬清冷。
宫墙边,她四顾无人,跃起身子,稳稳当当落于墙的另一边。敏捷的身子,随即隐没于夜色深重,躲过巡逻的一行侍卫,她隐秘潜入清翡宫。
她今日告知身边侍女身子不爽,要早些安寝,在一个时辰前就将她们支开了。
步入内堂,她坐在铜镜之前,卸下脸上面皮,简单梳洗之后,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宫人的声音。
“皇上驾到!”
若她打听的没错,今夜他该到未央宫就寝才对,怎么会突然到清翡宫?她匆匆理了理衣裳,随即站起身来,打开双门。
他大步走入房间,她低头,微微欠了个身。
他坐在桌旁,抬眼细细打量着她,只见她一袭再简单不过的月色薄衫,青丝轻垂,眼眸晶亮,显得弱不胜衣,根本没有精心装扮,仿佛慵懒娇媚,却有一番别样风采。
他关怀备至,神情真切诚恳,琥珀色瞳眸之中,隐隐可见柔情。“希婕妤你身子不爽,朕便过来看看你,如今要好些了吗?
她荣辱不惊,眼波之中,一片宁静。“谢皇上牵念,希儿只是染上风寒,不碍的。”
皇帝悠悠答道,眼中一片高深莫测。“皇城的秋夜,实在凉薄……”
下一刻,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她的脸上,想要探入她的眼底深处。“今夜,朕留下来陪你如何?”
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一分奢侈的征求,但是纳兰希清楚,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皇上不怕从我这儿,染上风寒吗?”她微笑着抬起眉眼,直视着那一双淡漠无绪的眼眸,心底早已冰冷。
君默然听到此处,明知道她早已不耐,却依旧笑意平和,温暖和煦。
其实,彼此都在忍耐,看谁第一个……俯首称臣。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视线扫过白净细腻的掌心和指尖,将自己手心的温度,覆上那微凉的手心,眼神愈发深远诡谲。
漫不经心的笑意,浮上他俊美无双的脸庞,他淡淡说道。“你在太皇太后身边,好几年时间了。”
她凝视着他的动作,眼底清澈晶亮,不见一分阴影。“是,不过,我将留在皇上身边,余下几十年时光。”
“朕突然觉得好奇,你从未明着暗着讨要过任何封赏。你当真没有任何要求?”他可以给你的,是无限宠爱。她回答的实在是天衣无缝,他笑得爽朗,年方二十三的年轻皇帝,英姿勃发。
如果只是一般的女人,也许会满足,但是对象是她,就不一定了。
她的笑意没有一分温度,挽唇说道。“我要的,皇上已经赏给我了。”无欲无求,不是她,只是眼前的这些小恩小惠,都不在她的眼里。
她真正要的,只怕他给不起。
“今日朕看到术地送上来的贡品,有一样小东西特别适合你。”他从腰际掏出一个红色锦囊,递给坐在一旁的纳兰希,神色自若。
她微怔了怔,心中淌过一阵异样的情绪,默默接过那个锦囊。打开,轻轻抖落在手心,只觉手一沉,她久久凝视着手中的一对银色耳环,圆形的轮廓,其中镶嵌着黄色的宝石。其中的图案精美绝伦,并非是花鸟,而是一只麒麟一般的野兽,身形慵懒,伏在原地,却偏偏有说不出的妖魅。
他仿佛没有看到她眼中的冷沉,语气再平静不过,甚至,还夹杂着几分赞赏。“听说是以前明月宫的首饰匠打造的,朕看了,这般的手艺,的确是天下一流。”
纳兰希眼见着他居然起身,亲自将手心中宝石耳环,穿入她的耳洞。
那一刻,他动作轻柔,她却蓦地感受到微微刺痛。原来,当年的术国,已经被沦为术地,甚至,还要献出最珍奇的珠宝,当作讨好的贡品。而从她的国家献出的礼物,如今却要经过暝国天子之手,戴在自己身上?!
真,可笑。
他放下双手,眯起双眸打量着眼前的清绝女子,简单地吐出几个字。“配你,很美。”
她却突然有些许恍惚,眼眸之中失去了原本的炽热颜色,清浅一眼,默然望向皇上,心中传来丝丝暖意。
就在那一刻,他颀长俊挺的身影,挡住窗外的清冽夜色,一把拥住她的身子,将无尽温柔圈围,眸光温暖。
她的脸,安静地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此刻的宁静祥和。
攸地,她想到方才那一副耳环的图腾。
心,蓦地冷沉下来。
她,宛如其中的那一只魅兽。
而他,俨然成了困住她的圆!
她何时,在君默然的柔情之中,束缚了自己?!
她绝不能,成为一头困兽!
纳兰希望着空荡荡的房间,目光渐渐幽深,原本以为他会留下,但是不过半个时辰,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她吹熄了烛火,倚靠在床头,微微蹙眉,她并没有犹豫不决,只是无法尽快得到恩宠,如何改变今日境遇?
难道皇上他,当真要自己去乞求他的怜爱不成?
她双手紧握成拳,眸光愈发清冽逼人,她暗笑一声,从未见过,世上有这般狡猾流畅之人!
天际的圆月,被云端挡着,阴暗的颜色隐约浮现,诡谲冷淡,毫无一分暖意。
龙乾宫,依旧一片灯火通明,理应在未央宫就寝的的君王,翻阅着手下的书卷,神色悠然,一副气定神闲模样。
身旁的白羽已然沉不住气,打破此刻的沉默。“皇上,您要微臣查的风云宫,实在是行踪不定。据了解,风云宫并无定所,术国余党,又善于伪装。不过,微臣查出,风云宫的主上,是一名女子。”
君默然听到此处,不禁挑眉,笑意擦过唇角,愈见气宇不凡。“女人?”
白羽垂下头,他已经尽力,但是对方的动静,实在难以揣摩。“是,只是身份不详。也不知是何样的女子,居然有这样的能耐,控制偌大的风云宫……”
“明月公主当年只留下一个女儿,如果她还活着,也许会在暗中策划,复国大业。”他朱笔一挥,眸光清浅,不疾不徐地说道。“毕竟,被我国灭了国,这般的耻辱,如何咽得下?”继承明家的血脉,注定了明月公主的后人,也是血性儿女。
白羽点头,紧紧蹙眉,继续说道。“回皇上,当年攻城的将士,在攻入明月宫之时,都看到明月公主身边的孩子,已经咽气多时。”
“有时候,双眼也会骗人。”君默然放下手中的笔,冷眼看着白羽,面色冷沉。“自以为是,才是最大的错。”
“皇上的意思是……”露出那和蔼宽厚的笑容,只是目视皇上,白羽前后一想,顿时惊诧得魂飞天外:“难道……?”
“当年那个死去的女孩,未必是术国的小公主?!”
君默然微微冷笑,最后一句,语意刚决,飒飒之气可见。“所以,绝对不能留着,后患无穷。”
不过,他已经等了很久,迟早要一决胜负的。
白羽望着皇上,这个男子,却生了一张极其清俊恬淡的脸。唇色极淡,微微扬起的唇边,也一直挂着如唇色一般浅淡的微笑,甚至连眸子的颜色也是浅淡的棕色,只是瞳彩浓重。
显而易见,这是个俊美而深藏不露的男人。
他笑得越是无害的时候,手段才越是狠绝。
“是,微臣立刻就去办!”
眼望着白羽匆匆离去,君默然眸光染上些许清雅,太皇太后深居简出,暗中却有了不小的动作。
看来,他这个暝国天子,很快就要腹背受敌了!
所以,男女私情,只能先摆在一边。
尚宫幽暗,夜色深沉,时隔两年,对于尚宫的传闻,却更多了。荆姑姑的一夜疯傻,更令宫婢宫人们,冤魂索命一般的流言蜚语,更是被穿的神秘至极。
此刻的尚宫,已经成了宫中禁地,皇上下了旨,但凡闯入者,廷杖二十。
一道娇小的身影,穿梭于高大的蒿草之中,随即来到尚宫殿前。
纳兰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尚宫有着一股隐秘的气息,时时刻刻吸引自己前来一探究竟。她很清楚,她一定可以在此处找到一些什么蛛丝马迹。
很明显,荆姑姑受太皇太后的旨意,前往尚宫要找的东西,并没有到手。
这背后,必是一桩更大的阴谋。
午夜梦回时,纳兰璿恍惚见到当年的自己,受到牵引般,走入神秘的明月宫。
都城已被攻下,术国命数已尽。
叱诧风云的明月公主,女皇美梦,即将终结。
而术国的百姓子民,也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皇宫之中的宫婢管事,逃的逃,散的散,而年仅十七的他,一步步踩碎,那满地狼狈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