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刚从安歆宫赶来的皇太后见到了这一幕,拦在全身发颤的皇后身前,正色道。“到底皇后犯了什么错,你说话这么重!”
“朕的这位宽厚得体的好皇后,对希婕妤下药,防备她有孕,而且瞒着朕,将她关入地牢,如今她毫无踪影,再也不会有人令皇后不满了。”皇帝说得这一席话,任何人都听得出其中的讽意和盛怒。
皇太后压低声音,压住心中的迟疑,只是说着不冷不热的安慰话。“皇帝,希婕妤是不见了,但也未必就是丧命了。我们派人去找找,一定会找到她的。”
君默然回以冷笑,王者气势不减一分,威仪尽显十足。“母后,朕自然清楚要怎么做。但此刻看来,整治后宫,不能再拖下去了。”
皇后一听“整治”这两字,不禁双眼****,清泪沾满脸颊,因为皇帝眼中的,已然成了轻贱和不屑。她最为心仪的良人呐,他终于,他终于还是为了那个女人,跟她宣战了是不是?她最终还是要走上母后的老路,成为一位不受宠的皇后是不是?
“朕最厌恶的,便是这等心机深沉的女子。幼时,朕记得母后曾经教朕为人要宽仁,自然也看不过去,皇后今日的行事作风吧。”皇帝轻瞥皇太后一眼,随即走向门外,语气胜过冰雪的沁冷。
皇帝说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若还是维护着菁葶,怕是要惹祸上身。若皇帝将嫌疑划到自己头上来,岂不是沾了一身腥?皇太后回过身子,睨了皇后一眼,都怪她自己太沉不住气。如今犯了这么大的错,皇帝暗示明示这么明显,自己就算想帮她遮掩,也有心无力。
“你真是糊涂。”皇太后以指指着皇后,多了几分恼怒,有不无怜悯。
“朕罚你,禁足半年,罚俸一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冷然一瞥,君默然的眸中添了几分阴沉。
“臣妾当然有话要说……”皇后不甘,脸色已然难看至极。她勉强支撑着自己虚软无力的身子,站起身来,身影有些摇摇欲坠,但是口气不愿软上一分。她含着泪,眼圈微红,不顾语气的怨毒。“皇上你疼到骨子里的那个女人,跟当朝驸马有染!”
殿堂的空气,顿时僵硬阴冷起来。
“即便她有罪,不过押往永巷,是谁给予你天大的权力,将她带入重犯地牢?!”君默然俊眉紧蹙,眉间生怒,这一声平淡清漠,偏偏生出无尽威仪。“你要污人清白,可有证据?”
皇后暗暗抓住烟霞色的锦袍,眼神怅然无比,平日柔美的容颜,瞬间化为冷沉。“听说那夜,还是皇上亲自允了她出宫的。一个女子,那么晚了要出去作甚?”
君默然闻到此处,不动声色地静静听着,脸上不见一分喜怒,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更何况,她去的,可是驸马府。”皇后见皇帝不语,以为还有最后的机会反击,她挽唇一笑,语气却多了几分凉薄。“莫非是皇上的旨意,要她深夜去跟驸马商讨什么军机要事不成?”
“皇后,你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还不赶紧闭嘴!”皇太后眼波一闪,重重地捂住她的嘴。她自然知道皇帝的性情,像极了先帝,是最最厌恶妒妇的,她是在找死不成?
“母后,你让我说出来罢。不然,皇上真以为,我才是那个最大的恶人呢。”皇后挣脱着,退后几步,冷哼一声,直道。
君默然的唇边生出一抹清冷笑意,皇太后无端望入,竟觉得生出无限冷意。“母后,你让她说,朕不会偏袒任何人。”
“我身边有个宫女,略通武艺,她跟着纳兰希出宫,亲眼见到她在驸马府,与驸马单独相处好几个时辰。”
“只有她一人见到?”君默然“那么,就算你的人,说见到她卖国通敌,朕也要将她株连九族不成?皇后,这便是你口中的证据?”
“你还真是单纯。要朕去相信一个宫女说的话,跟皇后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拿人治罪?”
单纯两字,偏偏染上几许讽意,皇后这般听入耳内,竟一身不自在。
“朕允她出宫,自然有朕的道理。难道,朕还会安排自己的后妃去深夜幽会不成?”皇帝无声冷笑,眼看着她的眸中,炽燃火焰。“你身边的哪个宫女,将这件事闹得风风雨雨?朕倒要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灵儿。”皇后走到堂下跪着的宫女之中,拉出一个身材娇小,面容清秀的粉衫女子,眼底却蓦地泄露一分不安。
“奴婢的确亲眼见到希婕妤出入驸马府。”她低垂着头,声音不大不小,却清灵悦耳。
皇帝轻描淡写,一句带过,他像是成竹在胸,风华毕现。“可曾见到他们做了苟且之事?”
“不……不曾。”灵儿有片刻的迟疑,感受到身上凝注的炽热光芒,如鲠在喉,低声道。
“灵儿,你怎么改口了?你不说,她跟驸马……”皇后面色白了白,将跪在原地的灵儿狠狠推了一把,神色透露满满的颓然。
“皇后,你所谓的人证,在你面前也频繁改口。那么,眼前这个人,说得是真是假,朕真的可以相信?”
君默然清浅一瞥,温煦笑意,直直迎上皇后的眼眸,仿佛带着讥诮和冷意。“朕也很感兴趣,这么小的事,居然惊动了皇后。”
他冷眼看着那个神色苍白无力的皇后,只见她双眼空洞无神,倚靠在凤榻之上,身影斜了些,仿佛在下一刻,就要倒地。
“皇帝,皇后便是耳根子软,听不了这些小人挑唆,又是生怕纳兰希侮辱了圣恩,才会中了她们的奸计。以哀家看,这个灵儿才是真真恶毒之人,一定要严厉审问!”皇太后看出了些许端倪,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笑意,低声劝道。
“将灵儿押至永巷,待找到希婕妤之后,再将此事,一一查明。”他扬手,示意殿外侍卫,将她带走,一时间,眼底汹涌疲惫之色。
那个被称为灵儿的女子,依旧紧闭双唇,那份安谧死寂,诡异深远。这般情景,更令皇帝眼神一沉,了然在心。
“皇帝,如今找到希婕妤,才是最要紧的大事。”皇太后陪着皇帝走出未央宫,这般说道。
“朕已经派人去找了。”百味陈杂之下,心中阴郁,已然化成一声叹息。
皇太后支开所有的宫女下人,重重叹气,清瘦脸庞,多了几分不悦。“还好,你最终改口的早,不然,皇帝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罚俸和禁足都是小事,若真的令皇帝生出厌恶,皇后如同虚设的话,一切都来不及了。
“若是让皇帝知道,你也知道他们并未作出非分之事,却将纳兰希拿了,到时候可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她倚靠在正中,见到皇后脸上的青白之色还未彻底褪去,可恨之余,又带了几分怜惜。她也知道,一旦得不到皇帝的心,那么,便是一种最大的折磨。
“皇上说要她深夜出宫去见驸马,是他的旨意,母后也信么?”坐在角落的那个纤细女子,整了整衣裳上的褶皱,仿佛方才已经将所有力气用尽,颓废萧索,眼眸微阖,低低呢喃。
“纵使不信,那又如何?皇帝若是有心袒护她,你的处境就更加危险。”皇太后轻笑出声,无奈摇头,她还记得当年那个孩子的胆怯娇柔,如今却见不到一分。这,便是深宫女子的宿命。
“关键时候,你还是明白要身边人背这个黑锅,还懂得演一出被挑拨离间,蒙在鼓里的好戏,还不算太笨。”
皇后轻声喟叹,沉下气来,语气平淡清漠。“灵儿看来要受点苦了。”
皇太后低声回应,那温和眼眸之中,凌厉之光,仿佛来自幽冥。“她若挨得过来,往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交给她去办。但,若她有将你供出之心,那么,就不能留她。”牺牲几个下人,便可以保得住自己的位置的话,那自然值得。
“儿臣明白母后的意思。”皇后低头,面无表情,透明指甲,一点点划过红木桌面,留下浅浅刮痕。
皇太后站起身来,径自轻轻推开窗户,望着殿前的明媚春色,缓缓说道。“她可是皇上的心肝挚爱,要除去,没这么容易。”早在几年前,就看到皇后的心底不安彷徨,直到皇帝当真宠幸了纳兰希,她自然也就按耐不住了。
“儿臣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将她掳走?”皇后柳眉微蹙,说到一半,突地轻笑出声,那柔和笑意,仿佛是无邪不染一般。“不过也好,最好她这一世,都回不来。”
皇太后猝然回转过身,目光冷然,直直望向皇后方向。“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母后……”这一声中,竟带着几分娇软和撒娇之意。
“你若是可以做到这一步,那倒是手段老辣了,也不会闹出如今这些笑话。”皇太后越过皇后的身子,轻轻拉住她的手,抚慰一般说的仔细。“既然哀家可以这么想,皇帝便也可以。”